一本地看下去,困了倒頭便睡,餓了便讓舍友從食堂隨便帶點兒饅頭包子。
作為中文系的學生,以前她並不喜歡看這類東西,但她現在讀進去了,她發現世俗的故事和文字裡反而有簡單的快樂。
在床上晨昏顛倒膩了個多星期,她爬起來,吃飯洗臉,化妝穿衣,好像完全恢復了原來酌狀態。
再按按胸口,她覺得那裡已經和金剛石一樣無堅不摧——再不會被一個人的隻言片語牽動喜怒哀樂,再不會僅僅聽到那個名字就感覺到放在心裡的小小的竊喜,再不會說到某甸相關的話或聽到某首有所深意的歌就會想起他,再不會在話語裡假裝不經意提起他,其實只是想打探他的訊息,再不會一次次失望卻又剋制不了自己的期待。
她再不會為情所傷。
五月底,畢業分配方案下來了。羅茜被分到京西門頭淘地區一個基層文化站,一個清閒得不得了的事業單位——幾份報紙、兩杯茶水就能打發掉天的地方,距離京城將近五十公里,每星期只能回一次北京。
這個結果如晴天霹靂一般,讓她驚得大腦一片空白。
按說分得差的不只羅茜一人。因為上面有政策,應屆畢業生一律不得留在機關,全部下基層鍛鍊。但羅茜想不明白,自己跑來的報社指標,原以為鐵定是自己的囊中之物,為什麼會落在另一個學生的名下?
她抱著一線希望去系裡核實,希望是名單被搞錯了。可得到的答覆卻是:木已成舟,不可更改。再託舅舅去報社詢問,報社領導說,報社原是點名要羅茜的,但校方答覆,像羅茜這樣生活作風敗壞、道德水準低下的學生,不適合在報社這種地方工作,同時推薦了另名戒績優秀的學生,黨員,人品正直,絕對可靠。對報社來說,不過是招一個符臺條件的應屆畢業生,至於招誰,並沒有多大分別。
想起去外地實習前,輔導員曾吞吞吐吐暗示她,一定要盯緊分配的事,千萬別掉以輕心。羅茜歪起一邊嘴角冷冷笑了,明白自己還是天真得可怕竟然輕信管分配的人對她的承譜,她忙活了幾個月,原來都是在為別人做嫁衣。
一點一點,她將派遣證撕得粉碎。
也許每個人的心裡都有一片黑暗,但不是每個人都會有機會讓它蔓延。當羅茜將手中的碎片拋灑進窗外的夜色中時,她分明看到,那些曾經細小的焦慮、憤怒、痛苦和悲傷通通糾結在一起,最終溢生出茁壯的黑色藤蔓,纏繞在身體的每一個角落。
上天既然不給她路,她死都要再趟出一條路。她的青春,她的美貌,不是用來消耗在門頭溝那種遠離繁華的荒涼之地,消耗在無望的等待和瑣碎的時光裡。
六月底,九八級畢業生陸陸續續離校了。
雖然之前的每一天都在期望著這個日子,即使在學校的日子並不是多麼愉快,但這一天真的來臨,面對宿舍一片狼藉,羅茜心裡還是充滿留戀。
出了校門,他們失去的,將是一個嫩綠的青蔥的伴隨他們十幾年的身份——學生,他們中的很多人,也許這一生將不再相見,而未來卻充滿未知的迷茫和挑戰。
她幾乎拖到了最後一刻才離校。
傍晚的時候,孫嘉遇按照約定來幫羅茜收拾行李。
其實自從他和範森正式拍拖,再加上羅茜多數時間在校外實習,兩人大半學期都沒有見過面。昨天忽然收到羅茜的口信,她說時日無多,孫嘉遇該是你兌現承諾的時候了。孫嘉遇才想起來去年暑假他許下的那個願赴刀山火海的諾言來,所以今天他義不容辭地來踐約了。
羅茜住的宿舍早已走空,六張光光的床板,到處是舊報紙、舊書,還有破爛的雜物,彷彿經過一場徹底的洗劫。只有羅茜的鋪位上還留有著涼蓆和床單,沒有開燈,她一個人安靜地坐在黑暗裡,像一個單薄的黑色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