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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部分

七月的下午,多麼悶。今天下午,像昨天下午,明天下午一樣安安靜靜。你知道嗎?安靜也可以很刺耳。真的,安靜搗毀著我的聽覺,像一個發狂的野獸搗毀一個村莊。

我已經和周禾分手了。我很難受,但我懷疑這難受只是出於一種慣性。任何一種關係,就像孤獨,都可以上癮。上癮了要把它戒掉,就很困難,但這與你愛不愛一個人沒有關係。

我很孤獨。孤獨得像一顆星球。每天一個人出門,一個人回家,一個人買東西,一個人做飯,一個人醒來,一個人睡著。我知道這裡是紐約,不應該是這樣的,我應該和朋友們去看畫展,聽音樂會,去中央公園跑步,去西村去逛街。早上運動,下午看書,晚上約會。生活可以多麼健康,但不知怎麼了,我就是一個人。好像每一個日子是另一個日子在鏡子裡的投影。無限的鏡子,無限的投影。

也有他們。那些餐館裡的、圖書館裡的、路上的熟人,大家說說笑笑、嘻嘻哈哈。但是,他們的臉,像海邊的貝殼,譁,一個浪頭過來,貝殼出現了,譁,又一個浪頭過來,貝殼又消失了。

因為靜,我都聽見時間走動的聲音,看見它走動的樣子了。它有四個爪子,每一個爪子上都帶有很尖很尖的指甲,還染成紅色。被它拍一下,你就玩完了。當然,你知道我是在吹牛。我寂寞的時候,盡愛自己給自己吹牛。

天氣熱得要命,熱得我只想罵娘,但這不能轉移我對孤獨的注意力。我在考試,考QUALIFYING。可以想象嗎,我已經27歲,還在和20年前一樣應付考試。問題的關鍵是,我不知道考試這件事,和我活著,有什麼必然的聯絡。

不過在內心深處,其實我又很感激這個考試。因為有它,我目前的生活才有一個線索,否則,每一個日子都會像失重的氫氣球一樣,飛到天上去。依此類推,考試、工作,學習,結婚生孩子,都只是生活的權宜之計。時間好像一個瘋狗追趕著你,你需要不停地回頭,給它扔肉包子。於是,考試、結婚、出國、找工作……一個一個的肉包子,香噴噴的肉包子,就這樣給擲了出去。不就是這麼回事。

我現在經常走著走著,就想到了死亡。我不是說自殺。你知道我,我不會的,沒那膽量。我是說,我想到了生活的屬性,和死亡一樣,就是寂靜。靜靜地醒,靜靜地睡,靜靜地忙碌。大街上的、學校裡的、辦公室裡的、工廠裡的、田間的,那些熱鬧,總令我疑心,彷彿是粉刷在生活之上的劣質油漆,風一吹,剝落下來,散落一地。風再一吹,這些塵埃,也就消失在了宇宙裡。

陳 朗

5 如果你不那麼悶就好了(1)

當然,事實是,陳朗和周禾的分手只延續了一個星期。他們是分手了N次,但又N加一次地和好,簡直是分上了癮。好像分手對於他們,是對愛情的一種“休克療法”。

陳朗和周禾坐在STARBUCKS裡。是一個靠窗的座位。

陳朗戴著她新買的墨鏡,梳著一個高高的馬尾辮,突然撅了一下嘴。

“怎麼了?”

“沒怎麼。”

“那你幹嘛撅嘴?”

“撅著玩唄。”

和周禾在一起,陳朗是很累的。很累的原因是,和他在一起的時候,她總是揹負著一個問題:我們什麼時候分手?

我們什麼時候分手?陳朗喝了一口水。我們什麼時候分手?陳朗開啟電腦。我們什麼時候分手?陳朗微笑了一下。我們什麼時候分手?陳朗起身去上廁所。我們什麼時候分手?陳朗蹲在馬桶上發呆。我們什麼時候分手?陳朗回到座位。

所以說和周禾在一起,陳朗是很累的。她把這個問題扛來扛去,扛得氣喘吁吁。每跟他多呆一分鐘,就像是多爬一級樓梯。這個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