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怎麼勸都不肯走進船艙休息的李鴻章身邊，奈非天的語氣還是非常尊敬的，他側臉打量著面前這個穿著黃馬褂留著鞭子的老人，看見他的滿臉滄桑就覺得不舒服。

“你看看，你看看這萬頃碧波。”

李鴻章沒有正面回答奈非天的問題，只是伸手指著前方茫茫大海：“我少年時正值王朝飄搖之時，我那時氣那時嘆，只願有朝一日能得見故土重見天日，但等等等等，不覺便已白首蒼髯，可憐到老還揹著一世罵名。我知道即便是百年之後，我這賣國求榮的帽子也摘不去，但又如何，只期望……我泱泱中華不再受人欺凌啊。”

奈非天笑著，沒有說話，靜靜的聽著這個已經時日不多的老人兀自絮叨。

“無奈，滿是無奈。大清不行了，我也不行了。上次我用那一顆子彈為大清省下了一萬萬兩白銀，而這次……我本盤算著，我這條命值幾個錢。”

這件事奈非天知道！當年上學學甲午戰爭的時候學到過，說李鴻章在甲午戰爭之後去日本談判時，在碼頭被浪人行刺，一槍正中臉頰，但他拒絕醫治，帶著那個窟窿就上了談判桌，靠這發子彈為大清換來了一億兩白銀。雖然不平等條約還是簽下了，但至少能讓清王朝都喘了幾年。

而這次……如果按照史的正常程序，這大概是他簽下的最後一個不平等條約了，《辛丑條約》也是徹底摧毀整個中華自尊的條約了，現在想來……這一百年，真的太不容易了。

“李大人，您的功績足夠理傳開碑了。”

“哈哈哈。”李鴻章擺擺手：“知我罪我，其惟春秋。”

“對，我可以告訴您。百年之後，沒什麼人罵您了，大部分人認同您，是個英雄。”

李鴻章一愣，然後憑欄大笑，眼角淚花晶瑩。

“您不問我為什麼知道百年後的事？”

“需要問嗎？知道便知道，不知道便不知道，哪怕是說個黃花誆我這糟老頭子又如何？”

“我真從一百多年之後來的。”奈非天笑道，不過接著小聲的補充了一句：“不過不在這個時空。”

“一百年後如何？”

“哈，上午時您看到那個書生沒有？他也問過我同樣的問題，我當時回答他是八個字。”

“哦？哪八個字。”

“山河猶在，國泰民安。”

李鴻章愣了片刻，嘴裡反覆咀嚼這幾個字，然後滿意的點了點頭，便再也沒說半句話，反而裹緊了衣裳，轉身走進了溫暖的船艙。

還別說，老頭的修為就是比葉書生那個後生厲害。當時葉書生聽到之後可是跟范進中舉一樣，可李中堂卻平靜如水，淡漠冷靜，彷彿洞悉一切似的。

奈非天沒有再跟著他，因為他知道李中堂肯定去參觀航母了，再加上也要點時間消化和平靜，所以讓他獨處一會兒是再好不過的了。

大概只有經過這個爛透的時代才能感覺到未來美吧，就想未來的人不理解曾經那些人為什麼會那麼傻那麼笨的原因，其實說白了就是因為沒有經過亂世。就好像捱過餓的人，格外珍惜糧食一樣。

百年之後，很多人會抱怨為什麼不再有英雄了，並開始肆無忌憚的謾罵。但實際上，英雄從來都不缺，只是只有當一個時代岌岌可危的時刻英雄才顯得矚目突出，那些活在盛世的人很少能感覺的到，而那些謾罵者不過都是一群吃飽了撐的肚子疼無處發洩的廢物，他們總是把謾罵當做態度，卻從不知道什麼叫低下頭看看腳下的路。

什麼是好的？什麼是壞的？奈非天覺得，再爛也不過現在這個時代了，那麼有了這個時代墊底，那麼未來的每一天，都是最好的。不管怎麼樣，至少不用再跪在洋大人的面前祈求什麼了，外國人也只是外國人。

要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