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趕走一隻蜜蜂,問道:“那又是為什麼?”
吳菊人學著她的語氣道:“笨哪,紫菀花可不是紫色的?”
紫菀低頭笑,在他臉上親一下,道:“萬幸現在是農忙時節,孩子們又被你圈在了學校裡,這裡才沒人。不然哪裡有這樣的好地方讓我們消磨時間。”
吳菊人道:“也不能光是我們享樂,明天讓學校的老師們帶孩子們出來郊遊遠足,這樣的天氣,哪個孩子坐得住。”
紫菀取笑道:“春天不是讀書天,當然你吳三少爺最有體會。”
吳菊人呵呵笑道:“可不就是。”這一笑引得咳起嗽來,越咳越兇,咳得喘不過氣來。
紫菀扶他坐起,一下一下替他拍著背,等他咳過,拿塊手帕揩去他嘴邊的血跡,把有血的一面摺進去,道:“看來以後不能逗你笑了。把個風流倜儻的吳三少爺弄成個林黛玉,這不成了我的罪過嗎?”
吳菊人道:“還說不引我笑,這不是引我發笑又是什麼?”
紫菀聽了自己笑起來,笑著笑著流下淚來,拿著沾血的手帕捂住臉號淘大哭。
吳菊人把她抱在懷裡,壓下喉頭的腥甜,忽道:“宛玉,你說人死了有沒有靈魂?”
紫菀打個哆嗦道:“問這個做什麼?”
吳菊人抱著她輕輕搖晃,道:“要是人死了有靈魂,你說他們都去哪裡?”
紫菀把他揪緊,道:“去他們想去的地方。”
那個十三年前的中元之夜,紫菀確信自己在漆黑的海上看見了無數的遊魂,紛紛擾擾,或哭或笑,又各奔前程去了。他們都去了哪裡?轉世?投胎?輪迴?抑或像她一樣,可以按照自己的意志行事?
吳菊人吻著她的頭頂道:“要是可以的話,我哪裡都不去,就留在你身邊。”
紫菀嗚咽一聲,摟緊他的脖子道:“可以的,可以的,一定可以的。你哪裡都不要去,就留在我身邊。一直陪著我,直到我老死的那一天。到時我們兩個的魂再一起還魂轉生,重新來過,生生世世都要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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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菊人道:“好。”
兩個人在桃杏花下直到暮鴉歸林才相攜迴轉。
吳菊人纏綿病榻,一直等到了辛亥革命成功,等到了孫先生出任民國臨時大總統,紫菀把報紙拿給他看,兩人拍額相慶。等到秋風又起,吳菊人心力衰竭,病勢轉沉,紫菀關門閉戶,謝絕一切親人的探訪,她不要旁人分去她和吳菊人一點點的時間。等她開啟房門,叫來男僕趙大安排棺木,家人才知道吳菊人已經死去三天了。
喬家的五進宅子,現在只得吳夫人一個人住。別院荒蕪甚久,趙大看了不忍,把園丁的活攬下了。趙大的妻子是個粗手大腳的老實鄉下女人,罕言納語,服侍吳夫人起居飲食。另有一個老年僕婦,做著買菜燒飯的事。鎮上的人都說,喬家是真的敗落了,那處大宅子,如今就像個鬼冢,靜悄悄的沒一點聲音。哪像以前,整天的琴音曲弦不斷,高朋滿座,蘇州上海杭州的名戲名票一住就是十天半個月,蔬菜水果、雞鴨魚肉整筐的往裡搬。唉,好日子過去了。
有一天,吳家的小姐回來了,還帶著一個穿洋服的年青人。兩個人扣響喬宅的門,穿過一重重冷落的庭院,去拜見吳夫人。
吳霜小姐見了吳夫人,拉著她的手就哭,那個年青人彎腰行了禮,恭恭敬敬地道:“岳母。”
吳夫人淡淡地道:“你還是叫我吳夫人吧。”
秋白尷尬地站在那裡,不敢相信眼前這位冷淡疏離的美婦人,就是當年那個教他滑冰的愛笑愛鬧愛玩的俏阿姨。
兩人在吳鎮停留了幾天,又走了。過得幾年,再回來時還帶著一個四歲的小女孩。這次吳夫人更加冷淡,連小女孩都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