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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部分

尋的一點安然與依靠。第二天破曉,有農人牽牛下田,路途經過。見那棵大槐樹下,一個黑衣少年正縮著頭靠著頭大駱駝酣睡。聽人腳步響起,那駱駝就醒了,卻不即刻起來,象怕驚醒那少年,由那少年酣睡。睡夢中,那少年露出幾聲清酣。

以後幾天,駱寒行行止止,一路順江而去。路過荻港時,甚至有興到江邊米公祠去看了一看。悶了他就折上一片樹葉吹哨子玩。

他專揀小路走,越是崎嶇泥濘處他越是喜歡,虧他有那麼頭好牲口。可這卻苦了一個人——這些天,從於寡婦酒家起,卻一直有個人遠遠綴在他身後。那人似個釣叟,土布衣裳,手裡握個釣竿兒——苦的就是他。

也是,他這麼跟人未免太過明顯,何況駱寒走的路上住往無人,買吃食都難。過了一兩天,那老者不知哪裡找了條船,在江中陪著駱寒走。駱寒似全然無知,由他綴著,緩緩東行。

初冬的江南是一副洗盡鉛脂的畫。你看看那江,水色清瘦;再看看冬小麥那一點點破土乍出、欲語還遲、連不成片的綠意;還有岸芷汀蓼和江邊老樹——才知,藏在江南春夏之日明麗豐秀背後的,還有這樣一份峭瘦。有時天上微微落幾點雨,霏霏灑灑,隨風斜墜,江邊的樹幹就溼了一層皮,變成黑色的了。那些枯枝硬杈,或屈曲、或虯結、或盤、或刺,常於無意處——某一個江灣路首,跳入你的眼簾。橫似抹、直似削,宛如劍意。駱寒最愛看的就是這些,常常盯著一截枯枝會盯上半天。這冬日的樹,與春日的堤柳垂金、風拂萬條之味相去甚遠。駱寒得之,若有會心,但其中意趣,就無法言傳了。

船上的人看著他,這麼個殺緹騎、劫官銀、結怨袁老大的塞外少年,那些驚天動地的大事在此刻彷彿都已被他拋在了腦後。過去傷袁二對他是已完結的事,明年鬥袁老大是還未開始的事,而現在,是今天。今天,他駱寒——正單人孤駝,行在江南。

江心船中是一個老者,科頭跣足,白髮蕭然。他就是趙無量的堂弟趙無極,在江湖上與趙無量合稱“宗室雙歧”的,也同為帝室之胄。他的長相卻與趙無量相去甚遠。他的正名本不叫無極,而叫趙橡——如趙無量,本名也不叫無量,卻是叫趙杞,兩人均是因為流落江湖,自慚為宗室之恥,才棄本名不用,而取舊日東京王府中‘無量堂’與‘無極軒’的名以之為號。

趙無極臉頰瘦削,面貌清癯,也不似他堂兄趙無量那麼看起來狡睿多智,但頗有出塵之概。他二人之所以有“宗室雙歧名士草”這句外號,是因為頗得乃兄乃叔——徽欽二宗的遺風,善長書法。趙無量工於隸篆,趙無極則寫得一手好瘦金體。他兩人經歷不同於其它王子,少遇名師,又承家學。齊眉棒、太祖長拳,俱是從小修來的技藝。也是仗著這身武功,才得以在“靖康之難”中,僥倖得全。南渡之後,憂苦備嘗,功夫更是突飛猛進,故才有“宗室雙歧名士草”一句盛傳江南。到此時,兩人息隱已近十年,誰會想道,今日這趙無極又會重出江湖,而且盯上了遠路而來的駱寒。

趙無極是個嗜武之人。他想練劍之人總該時時磨礪、日日勤修吧!就想看看駱寒練劍。偏這一路上駱寒不是登皋觀雲,就是倚松閉目,一路上偏偏連劍把都沒摸上一把。可憐了趙無極,日思夜望,連劍芒卻都沒有看見。一連三日,駱寒之心似全在那頭駱駝上。——前些日忙,他沒空管這頭愛騎,這時得了空,一天之中,他要把那駱駝的毛梳上不知多少遍。可是他那駱駝長得太有風骨,無論他怎樣梳理,那駱駝雖添神慨,卻仍舊長毛聳亂,並不好看。

趙無極卻也算見識了駱駝的耐力。以駱寒的脾氣,行止無定,有時一趕夜路就是一宿,有時卻會在一個地方好久發呆,趙無極卻絕沒見那駱駝稍有疲憊。

那駱駝似對江南的草料頗不滿意,幾日下來,除了飲水,沒吃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