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盞。」蘇文秋輕輕喚了聲。
盛盞清聽出她在電話裡起伏不定的聲線,「媽,你怎麼了?是不是做噩夢了?」
蘇文秋往客廳方向看了眼,攏緊披肩,沉默半晌終究沒忍住,「媽夢到你全身是血地站在面前,哭著說『媽媽,我好疼啊,你快來救救我』……」
安靜至極的環境裡,每一個細微的聲響都能被放得無限大。
兩百公里外的陽臺,有人在低聲啜泣,「可媽怎麼都抓不住你,你就一直站在我面前,那血就好像流不完一樣,媽只能眼睜睜地看著……」
盛盞清表情僵了一瞬。
一場秋雨一場寒。榕樹枝葉上蓄了不少傍晚下過的雨,風一吹,撲簌簌地掉個不停,順著她寬鬆的領口不斷下滑,冷到像往骨縫裡淬了把冰碴。
她手指微顫,抽出一根煙點上,微弱的火光在距離眼睛不到十公分的地方跳躍。
她眯了眯眼,沉沉吐出一口煙,笑說,「不都說了夢和現實是相反的嗎?我上回還夢見自己尿床了,結果硬生生把自己嚇醒,手往床單上一探,乾的。」
蘇文秋也知道這夢來得荒謬,打這通電話無非求個心安。
在聽見日思夜想的聲音後,卡在嗓子眼的那口氣頓時鬆了大半。
她破涕為笑,「你就跟我貧吧。」
又說,「媽不在你身邊,你要照顧好自己,記得少抽菸少喝酒,傷身。」
盛盞清手一抖,煙差點沒夾住,「您放心,我保準把自己養得跟那年畫娃娃一樣。倒是您,好好照顧自己。」
兩邊同時沉默下來。
盛盞清明白蘇文秋想說的遠不止這些。
這場秋雨沒能洗刷掉蒙上路燈上的塵埃,晦暗的光線映不亮這片天。人行道上,五歲模樣的女孩坐在男人肩頭,慢慢闖進她的視野。
盛盞清目光微滯。
在這撲朔迷離的夜晚,忽而想起小時候,她總愛跟父親盛明堯撒嬌撒痴,非要坐在他肩頭,在夥伴面前炫耀自己的父親就像動畫片裡的蓋世英雄那般,強大到無所不能。
那時候,盛明堯總會滿足她所有無理取鬧的要求,將她扛在肩頭,他的手會牢牢牽住她,掌心寬大而溫熱。
彼時她不知天高地厚,更不會明瞭,蓋世英雄的肩上,是他的天。
盛盞清踢著腳邊的碎石子,生硬地問了句:「爸最近怎麼樣了?」
「他挺好的。」蘇文秋說,「只不過最近老是下雨,濕氣重,關節老毛病又犯了。」
她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
「阿盞。」
「嗯?」
「如果一個人在越城生活得太累的話,就回家吧。」
「嗯。」
「至於你爸那邊,我會好好勸勸他的。」蘇文秋語氣裡是藏不住的忐忑,「你是他唯一的寶貝,父女倆哪有什麼深仇大恨啊。」
盛盞清嗓子突地有了些哽意。
菸酒傷喉嚨這事果然不假。
她抬手抵上喉嚨,曲指捏了捏,等到脹痛緩解後,笑著對電話那頭的人說,「行我知道了,我保證今年過年一定回家。」
蘇文秋嘀咕了句,「你去年也是這麼說的。」
結束通話電話,盛盞清唇角的弧度慢慢垮了下來。她將後背往樹幹上一靠,餘光瞥見花壇邊上的白色衣角。
「別躲了,我看見你了。」
他拐了出來,聲音很輕,「我不是故意要偷聽的。」
盛盞清一點要和他廢話的意思都沒,「不是說有東西落在你那了?」她攤開掌心,「這裡沒別人,給我吧。」
她料定他在騙人,卻意外聽見他說,「東西我今天沒帶出來,在家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