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會房門正開著一條縫,蘇燃心裡突地一震,方寸大亂地喊了聲「阿盞」。
臥室裡只亮著一盞小壁燈,十五層的高度,窗戶大開著,目光所到之處,盛盞清就這樣半倚在飄窗上。
孤零零的月光從外面打進來,淌在她瓷白的臉上,偶爾掀起的氣流將她垂在後腰的長髮吹散,斜斜穿過微揚的狹長眼瞼,蘊開幾分潦草落魄的美感。
指尖一撮微光將消未消,飄渺的風裡藏著被沖淡的菸草味。
蘇燃鬆了口氣,卻不由想起某個晚上,她也是這樣懶散地靠在窗上,紗幔被風抖落得窸窣作響。
在淒冷到極致的氛圍裡,望著遠處的闌珊燈火,單薄的身形有種搖搖欲墜的愴然。
那天晚上,蘇燃提議:「你這樣太危險了,明天我就找人來裝個防盜窗。」
「行你裝,」她記得盛盞清笑著彈了下菸蒂,「我明天就搬走。」
……
蘇燃下意識皺起眉。
不管是那時還是現在,她腦子裡都只有一個想法:她的阿盞就像被細線栓住的氣球,總有一天要飛的——
而她,抓不住她。
盛盞清將煙碾滅,抬頭漫不經心地笑了下,「嗓門這麼大,你是吃喇叭長大的嗎?」
她聽見了蘇燃在門口的那聲呼喚。
「大晚上的你不關門,邀請小偷跟你一起唱卡拉ok嗎?」蘇燃嗆回去,聲線裡含著驚魂未定的意味。
「剛下樓去買了點吃的。」盛盞清敲了敲手錶,「我看快十二點了,你也差不多該來了,就給你留了個門。」
「我怎麼不知道你還有未卜先知的能力。」
「你不就喜歡挑這個點來查戶口?」
蘇燃無話可說,眼皮不自然地垂落,恰好看見壓在菸灰缸下的白紙,五線譜上零星標著幾個數字。
「這是什麼?」
真正讓她驚愕的是最上方的兩個字母「cb」。
她神情嚴肅:「cb樂隊那邊的人來找你了?」
盛盞清微滯,片刻後把紙抽了回去,壓在吉他下,「說好了這輩子老死不相往來的人,還找來幹什麼?何況cb早解散了。」
「那這玩意又是怎麼回事?」蘇燃努了努下巴。
「突然就想寫了,不過就寫出了一小段。至於cb是……」盛盞清一頓,「暫定的歌名。」
她重新有了創造欲,蘇燃自然為她高興。
「怎麼不繼續寫下去?」
盛盞清瞥她一眼,「沒有後續靈感你讓我怎麼寫?你便秘的時候能拉出屎?」
「……」
蘇燃翻了個白眼,「怎麼說你也算是半個藝術家了,說話怎麼比我還粗鄙。」
兩人插科打諢好一陣,蘇燃才想起今晚來的目的,「你下午在電話裡說做錯了一件事,怎麼說?」
盛盞清把小方桌移到一旁,示意她坐上來,半晌說:「我不該學人玩一夜情。」
蘇燃愣了愣,差點笑噴,「睡都睡了,跑也跑了,你跟我在這來什麼馬後炮呢?」
「弟弟雖然年輕體力好,但技術實在不敢恭維,我這一把骨頭差點被他弄到散架。」說完,盛盞清追悔莫及地嘆了聲氣。
蘇燃笑到不行。
「說實話,我現在有點不太妙的預感。非得形容的話,就像盛著一潭死水的心,突然被人丟下了一塊碎石子。」
盛盞清將大拇指和食指圈成一個圓,「就這麼小的石頭,但好像也能泛起波瀾。」
沉默片刻,蘇燃半開玩笑地說,「看來『做/愛做著做著就愛了』這話也不是沒有一點道理。」
盛盞清搖頭:「沒有愛,連喜歡都算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