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盞清至今清晰地記得盛明堯在聽到自己決定放棄學業後,緊繃的下頜線,額角凸起的青筋,通紅的眼眶。
那時,盛明堯說:「盛家養不起你這大明星。」
而八年後的今天,他只說了五個字:「那就給我滾。」
「爸。」盛盞清平靜極了,目光筆直地迎過去,「在你眼裡,是不是隻要我沒按照你們鋪好的路走,做什麼都是錯的。」
就好像她是個欺師滅祖的邪祟,踐踏著倫理道德,永遠只會朝著歪門邪道而行。
蘇文秋拉住她,低聲懇求:「阿盞,別說了,我們改天再談這事,你好不容易回家一趟,媽給你……」
盛盞清目光滑過蘇文秋搭在自己小臂上的手,硬邦邦地說,「改天是什麼時候,都已經推遲了八年,再推,推一輩子嗎?」
蘇文秋訥訥地鬆開手,盛盞清不去看她泛起水霧的眼,啞著聲音對盛明堯說,「爸,其實你從來都不知道我真正想要的是什麼。」
盛盞清輕笑了下,「或者說,你根本不想知道,你眼裡只有你自以為的『為了我好』。我感激你們為我付出的一切,我也知道我就是個餵不飽的白眼狼……但我就是不明白,為什麼你非得讓我在家和音樂裡做出選擇。」
沉默片刻,盛明堯冷冷看她,沒有回答她的問題,而是說:「我這輩子最後悔的事,就是把你從孤兒院裡帶出來。」
他的怒火燒傷了自己,轉瞬又像冰箭一樣毫無章法地扎到盛盞清心上,她難以喘息,刺穿她胸腔的箭卻被滾燙的心融化,一點傷人的罪證都沒有留下,只剩下逐漸冰寒的體溫。
盛盞清知道有些話不該說,可她早就被這迎頭一擊砸碎了分寸,「正好,我也後悔跟你走。」
——硬碰硬比誰更狠心,她永遠不會輸。
難堪,不可置信,心灰意冷,就這樣揉雜到一個半路出家的父親心上。
盛明堯氣到極點,脖子脹得又紅又粗,青筋根根分明。
盛盞清覺得要是他現在還能下地,早就衝過來抽她一巴掌了。
現實中,他隨手抄起木櫃上的獎盃,猛地朝她摔去,用堅硬的水晶代替柔軟的巴掌。
有增無減的年歲,早在不知不覺中慢慢掏空了盛明堯的身體,短短三米間距他都沒法擲準,盛盞清有驚無險地躲過這一劫,獎盃卻摔得四分五裂。
難得在這種劍拔弩張的氣氛下,她還能分出心思,往腳邊殘缺不全的水晶看去。
盛盞清記得很清楚,這是她在全市四科聯賽獲得第一名的證明。
盛明堯是個極其內斂的人,不愛將情緒表現在臉上。
那年,她帶著獎盃回家,他只是淡淡瞥了眼,然後才是象徵性地誇獎幾句。
苦心孤詣的討好在那一刻化為無用功,說不失落是假的,當天晚上她失眠到凌晨三點,口渴起來倒水喝,客廳亮著一盞橙黃色的小壁燈,昏暗的光束掃過博古架上的全家福,柔軟地包裹住沙發上脊背略顯佝僂的男人。
他的手掌粗糙,指節粗大,隔著一段距離,盛盞清都能看到他手背掌心層層疊疊的紋理。
這雙像砂石般粗礪的大掌,一遍又一遍,孤獨地撫摸著懷中的水晶,眉眼是她從未見過的溫柔。
現如今,他視若珍寶的東西,被親手自己砸碎,不帶猶豫的。
盛盞清喉嚨像被開水燙過,腫脹的水泡堵住她的嗓子眼,發不出一個音。
蘇文秋終於回過神,連忙站到盛盞清跟前。她個子瘦小,擋不住身後叛逆的青松,盛明堯眼底的冷洌,更是放大了她的孱弱。
她的力量,無法和他們中的任何一方正面抗擊,妄圖息事寧人的心將她的身子強行掰了一百八十度。
「阿盞,聽媽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