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箏只覺得那幾柄長劍又往自己皮肉裡抵進了幾分,若是自己不開口,或者所說的答案並不符合這位的心意,那麼自己的脖頸便會四處開花,她衝著那人慘然一笑,喉間吐出微弱卻格外清脆的聲音,“這是你第二次拿劍割傷我的脖子,我記住你了。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字,若是我無辜死了,冤魂也好不纏錯人,告訴我你的名字,我一定會化作利劍,夜夜在你夢中刺入你的咽喉。”
那人臉上驟生怒意,厲聲呵斥,“你裙邊有新鮮的血跡,這一定是欲圖行刺王爺的細作留下的,你這個女人如此膽大妄為,一定是細作的同夥,說不定你也是一名刺客,竟膽敢在我面前說什麼無辜和冤枉?我羅北辰坐不更名站不改姓,就等著你這冤魂來我夢裡索命!”
他右肩一動,長劍便又向前了一分,劍鋒銳利,已然刺破白皙脆弱的脖頸,流下鮮紅欲滴的血珠。
這時,忽聽得身後一句帶著戲謔的聲音響起,“什麼樣的女人還能將冷麵修羅激怒,我倒是想要見識一下,北辰,先住手。”
元湛翻身從馬上跳落,不疾不徐地往廢院中走去,終於立在了顏箏身前。
他彎下腰,深深地望了靠在牆上虛弱地面色慘白的女子,噗嗤一聲笑了出來,他略有些嫌棄地跳開幾步,捏著鼻子說道,“我說是誰呢,原來是老熟人。你這女人還真會惹事,哪裡有熱鬧哪裡就有你,難道你從來都不為你項上的頭顱著想嗎,它寄居在你脖頸上,可是很有些不安呢。”
這話裡,帶著深濃的鄙夷和嘲諷,可不過轉瞬,他的語氣便又冷冽起來,“顏姑娘現在不肯說,以後也不會再有說話的機會,北辰,將她帶走,扔去戒律堂,留下兩個人在這裡搜尋,那個膽大妄為的刺客既然在這裡留下了血漬,他受了傷,一定不會跑太遠,給我搜……”
話音未落,顏箏便打斷了他,“我在這裡很久了,沒有看到有人經過,這地上的血……是我的。”
她仰起頭來望著元湛,慘白的臉上不知道何時竟爬上了幾抹酡紅的飛暈,墨黑晶亮如同皎月般的眼眸裡蓄著一汪清恬的水潤,她咬了咬唇,幾若蚊聲地說道,“這些血是我的……我的……我的葵水……”
022 請醫
022。
顏箏曾聽周嬤嬤提起過,韓王府的戒律堂其實就是一座私牢,犯了過錯的奴僕被送往那裡受刑罰,掌刑官據說曾是殺人如麻的江洋大盜,下手狠辣,絕不心軟,只要是被送進去的人,輕則蛻皮,重則丟命,沒有哪個是能完完整整出來的。
她心裡很清楚,自己這具身體重傷剛愈,仍還虛弱得很,若是被送到戒律堂,輕輕幾板子下去,就能要了她的命。汲汲營營努力撐到今天,她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活下去,所以她必須要在儘量短的時間內,想到一個儘量合情合理的理由,令雲大人相信她的話,情急之中,“葵水”這樣羞煞人的話,便在她打結的牙關間脫口而出。
這理由是她編的,眼前這個男人習慣將別人的性命玩弄於股掌間,她不知道他會不會相信,也不知道他會不會真的去尋個婆子給她驗身,她只知道,這已經是她此時所能想到最好的理由,也是唯一一個可以解釋她裙邊淡淡血跡的理由。
但剛將話說出口,她立刻就後悔了。
死有重於泰山,有輕於鴻毛。
她若是咬緊牙關一句話都不說,也不過就是被送去戒律堂幾板子了事,反正她原本就不屬於這裡,就只當這兩月來所經歷過的事,只不過是死後在煉獄中的幻影吧。可她在這群凶神惡煞般的陌生男子面前,說了那樣私密的謊話後再被揭穿打死,就徹底成了個笑話,她會成為韓王府僕婦們茶餘飯後拿來嚼嘴的談資,說不定還會是周嬤嬤警告後來者的範例,恐怕每當有新進的美姬,周嬤嬤都要拿這話來說一遍以儆效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