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像是燒紅的鐵鏊子倒懸在人的頭頂上,那上面無處躲藏的螞蟻竟成了她,她覺得火從自己的眼裡冒著,牙齒拼命地咬,儘管滿嘴的血泡,但她就是控制不住自己。媽媽揹著她跑著,她的腦子裡是一副老膺抓住小雞在空中飛的影像。眼好像被什麼給粘住了,用盡了氣力也睜不開。小鳥?不對,是野山雞。她似乎是在追它,使出了渾身的氣力,終於追上了,猛的一撲,二虎子卻搶在了前頭,抓住它的翅膀就向山下竄,她只搶到一根紅黃相間的翎毛,她追上二虎子,要奪回他手中那隻漂亮的撲楞著的野山雞。二虎子頭一低,她的手上便流出了血,鮮紅的血從虎口處兩個黑洞裡往外湧。大姐背起揹包說要去串聯,一個星期才能回來。當大姐回來時,她的虎口處早已不痛了。她跟張牧還有丁思武又去了南山的松柏林,可再也沒了鳥的影兒。今天她已沒了玩兒的勁頭,張牧叫她去學校,爬上後窗看那些大孩子讀書,她也沒力氣了。一個渾身來蘇水味的人,用指頭為自己抬起那沉重的眼皮,之後,又往她嘴裡塞進了一粒小丸。她終於睜開了眼,看到一位身穿綠色軍裝的人,正慈祥地看著她,頭上的紅五星一閃一閃的。媽媽正千恩萬謝地感謝著,嘴裡不停地“直感主”。她明白了,她正躺在媽媽的懷裡。清真寺的北大廳,已成為野營訓練的解放軍的臨時衛生室。
晚上再吃上一粒就好了。媽媽有點不踏實,疑惑地攥著小紙包裡的惟一一粒小小的藥丸。紅五星說,放心吧,吃了就沒事了,這藥專治破傷風。
一顆紅五星,一身綠軍裝,這一神聖的形象永遠地烙進了她幼小的心裡。
呀,丁思武,真的是你嗎?
是啊,可等到你了!六亭,你真的長成大姑娘了!
哎呀,天上掉下來似的,你不是上前線了嗎?突然的相遇,讓馬六亭既興奮又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聽說你今天高考結束,我就急忙來接你了。啊,三年了,三年不見了。這時,他才發現站在六亭身邊的張牧。張牧?喂,你咋不說話,竄成個大個子就跟我生分了?
啊?那什麼,看著你這身軍裝,我,我真的不敢認了。
是啊,你怎麼這時候回來了?馬六亭看了一眼張牧,明白他還沒從列車上的狀態中走出來,便轉過話題與丁思武搭訕。
戰爭結束了,我們軍調了回來。哈哈,我現在最大的任務就是接你。
真羨慕你。我要是個男的,馬六亭看了一眼張牧說,也要當兵上戰場。她真想把所有的不悅扔到列車上,不留一點傷心的痕跡。
讓人羨慕的是你。我可早就聽說你是學校裡的尖子生,等上了大學,眼睛可別朝天看喲。
看你說的,我又不是學天文的,就是朝天看也看不懂呀。
哈哈……
仨人並排著往外走,走出候車室,陣陣的熱浪伴隨著小商小販嘶啞的叫賣聲迎面撲來,彷彿附近硫磺窯裡冒出來的濃煙,讓人無處躲藏。
哎,來只冰糕還是汽水?丁思武問。
算了,都不想喝。
馬六亭說著看了看張牧,張牧表情淡淡的,只是輕輕地搖了搖頭。一邊是笑聲朗朗的丁思武,言談笑語是那麼自信、開朗。她感嘆環境的魔力,是戰爭的洗禮,造就了一個暫新的丁思武。一邊是臉色蒼白,唯唯喏喏,魂不守舍的張牧。走不多遠,他們來到一輛嶄新的桑塔那轎車旁。
請上車吧。丁思武麻利地開啟了車門。
喲,把你們家的驕子也開來了,還是自己開。馬六亭說,到底是有錢啊。
那就請賞光吧。
你——啊,你們先走吧,我還有點事。張牧想對馬六亭說點什麼,他看了一眼丁思武,又把你改成了你們。
張牧,你好像不太舒服。丁思武左手拉了拉軍帽,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