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兩人等得近乎絕望的時候,聽見這孔屠輕輕嘆了口氣。
「確是情有可原。這樣吧,老樊且回家去,你我二人一同回司中問案。」
「您親自……」
老樊震驚莫名地瞪著他,良久,一把扯過聞桑:
「天官這不會是……被奪舍了吧?他從前可不這樣!」
聞桑小聲道:「你沒發覺,他這幾年有了點人味兒麼?上回馮都事孩子滿月,他居然還給送了滿月禮!」
雖然是支普通的毛筆,但畢竟是送了!
「現在司裡的年輕同仁都不叫他『孔屠』了。」
「那叫什麼?」
「『孔刀』。」
——好像是好了那麼一丟丟。
談東樵不打算理會這兩人的竊竊私語。他望著擁堵得看不見盡頭的街市,不豫地皺起眉。
「京兆尹是如何疏導人群的?若有踩踏,民眾安危豈有保障?」
「……」聞桑默默地替京城所有的官兒擔憂了一會兒。畢竟斷妄司天官大人還兼著左都御史,有彈劾百官之權。
老樊訊息靈通些,忙道:「也是事出突然。今日有一家新的春花葯鋪開業,聽說藥鋪的女東家親自到了,還是位傾國傾城的大美人兒,百姓們自然好奇,這不就把街給堵了麼……咦!」
沉穩持重的天官大人突然面色一變,把韁繩往聞桑手裡一塞,身如梁燕般輕輕躍起。
老樊目瞪口呆:「小聞,他怎麼說走就走……咦,小聞你這是什麼表情?」
聞桑一臉生逢其時的激動難抑,一手牽馬,一手揪著犯人:「老樊你先回去吧。可有大熱鬧看了!瞧著吧,今日還是『孔刀』,明日怕要改叫『孔糖』了!」
春花葯鋪門前的空地上,鞭炮聲聲,舞龍舞獅,熱鬧非凡。
談東樵悄無聲息地隱在圍觀人群中。
春花老闆言出必踐,汴陵上交的賦稅年年攀高,陛下不止一次在他面前暗示過,當年破除聚金法陣是正確的選擇,只是礙於帝王顏面,不好明說,只是賞了些東西下來以表安撫。偶爾,聞桑也會從汴陵捎回些訊息,無非是她的生意手腕多麼伶俐多變,為人多麼仗義守信云云。他對這些生意經不感興趣,但她的名字從他人口中流過,他還是無法置若罔聞。
這是她在京城開的第八家藥鋪了。她在京城的生意版圖拓展得極快,都是由手下幾個得力的掌事前來奔走,自己竟是一次都沒到過京城。這三年來,盛放在她左腕上的那片屬於他的靈識也從未被驚醒。
談東樵修習無心道二十年,遇上個女子,比他更沒有心肝。
他屏氣凝神等待,在人群中將自己栽成一株灰突突的樹,想著她為何突然決定親自來一趟京城。
她應當不是那類小家子氣的女子,不來京城,不會是為他,若是來了京城,也不會是為他。
鞭炮響盡,龍獅退去,藥鋪的大掌櫃出來鞠了個躬,還未開口,底下人群便鬧起來了:
「快請女財神出來!」
大掌櫃呵呵一笑:「有請東家!」
高髻玉釵的女子著一襲月白廣袖襦裙,裊裊而至。她白皙的肌膚吹彈可破,眸若秋水,儀態嫻靜,宛如翩然飛落的仙子,果然傾國傾城。
眾人呆了一瞬。
「這就是長孫春花?真是大美女啊,皇宮裡的貴妃娘娘也沒她好看吧?」
「我看月宮裡的嫦娥也沒她好看!」
「這麼美的女人,怎不進宮當娘娘,卻拋頭露面做生意?真是可惜了。」
女子垂眸笑了笑,將這些議論收入耳中,卻並不以為忤。
大掌櫃舉起雙手:
「這位不是春花老闆,是尋靜宜尋老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