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伯榮這麼個脾氣,她這個原配嫡長子的夫人過得還不比底下的妯娌有底氣,進門二十年,中饋還牢牢把在繼婆婆手裡。
當下不再跟他廢話,好在頭髮還沒拆,只抿了抿鬢角,重新換上夾襖,匆匆披上件竹葉青的鑲毛斗篷,點上幾個丫鬟,直奔二房的山月居。
薄薄的積雪踩在腳下咯吱咯吱,馮氏心裡有火,一路走一路罵:“掃地的都死了!趕明兒哪個主子摔了,把你們捆一塊賣了都不夠賠的!”
剛拿著大掃把出來的幾個婆子聽了都嚇得跪伏在兩邊,戰戰兢兢地直嘆晦氣。平日裡這個時辰,大小主子都歇了,今晚也是邪性,一會兒一尊大神地打這兒過。
馮氏一陣風似的飆到山月居,西廂堂屋裡燃著手腕粗的高燭,座上安坐著一位穿雪青色如意鑲邊的斜襟長襖的婦人,正用茶碗蓋來回撥動茶葉,聽到腳步聲,抬頭一笑,卻不是雲氏,而是三房夫人呂氏。
馮氏腳下一頓,停在了門檻外,呂氏笑吟吟地迎上來:“二嫂可真是的,怎麼連大嫂都勞動了。”
馮氏也跟著笑,心裡卻罵雲氏蠢,怎麼連三房的笑面虎也去招惹。只一句“我先進去瞧瞧團姐兒”,避過呂氏來扶她的手,腳步一轉就往裡屋去。
呂氏被拂了面子也不見惱色,站在原地抬高了聲音道:“屋裡正忙亂著,大嫂何必再進去添一雙腳呢。想來二嫂是沒空招待咱們的,大嫂不如留在堂屋陪弟妹喝茶說話吧。”
山月居正房有一明兩暗三間上房,堂屋居中,左右兩次間,左邊住人,右邊用飯,再邊上還有兩個耳房。
團姐兒是獨自睡西廂的。這些天忽好忽壞,雲氏乾脆也宿在了西廂,晝夜不錯眼地守著,短短几天,整個人都瘦了一圈,眼底青黑一片。
馮氏瞧見她的樣子,就想起前頭兩個兒子沒的時候,喉間一哽,忙上前握住她的手,動情勸到:“團姐兒還指望著你,這種時候,愈發該保重自己……”
卻見雲氏回握了她的手,雖然憔悴,也還能笑一笑,並不像傷心欲絕的樣子,緩緩道:“多謝大嫂疼我。我是沒法子了,想來想去也只能求大嫂。只是沒想到驚擾了三弟妹。”
邊說邊拉著馮氏讓出床沿,到一旁的軟榻上坐著說話。馮氏這才知道,原來那呂氏是個不請自來的。
幾個極伶俐的丫鬟自發接過馮氏帶來的烈酒,倒進銅盆裡兌過水,再拿乾淨紗布沾溼了反覆不停地擦團姐兒的腋下、背後和手腳心。
床榻上胳膊長的小人兒燒得滿身通紅,從一開始嚎啕大哭到現在只剩下了細弱的嚶嚀聲,模模糊糊地哼著喊媽媽。
呂氏倒是帶了好些下火退燒的成藥丸子,但不說對不對症,且看團姐兒現在這樣子,水都灌不進去。因而只放在一旁,並沒有用上。
馮氏最看不得這個,只覺得錐心一般疼得掉淚。
三個妯娌苦熬了近一個時辰,團姐兒終於睡過去,熱度摸著也沒那麼嚇人了。
將將鬆口氣的當兒,外面突然來人稟報郎中來了。這下除了雲氏還在團姐兒跟前守著,馮氏和呂氏都避到了東次間裡。
此時已是月至中天。
呂氏也是怪,打來了就在堂屋裡坐著喝茶嗑瓜子,簡直像個來看戲的。這會兒居然叫小丫鬟沏了一壺新茶,安安穩穩地等著聽最後一折子。
呂氏不走,馮氏也不好走,只好使人回房給大爺說一聲,自己走到一張藤椅上歪著,耐下心來等郎中那頭出個結論。
呂氏側首不知對身邊的丫鬟吩咐了什麼,那丫鬟領命而去,馮氏最看不慣她哪兒哪兒都要插一腳的樣兒,面露不滿道:“團姐兒正病著,三弟妹且少些事吧!”
呂氏撇撇嘴,要不是三爺非叫她來獻殷勤,當她真願意拿熱臉來貼二房的冷屁股呢?眼珠子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