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客廳中央,輕輕轉了個圈,環視,這是自己的家嗎?
沒錯,是自己的家,當初警官學校畢業後留在臺北,他挑了這層公寓,父母親付了頭期款,自己的薪水高,幾年就把貸款給清償,裡頭的傢俱都是親自挑的,包括窗簾花色,沙發款式,電視機,冰箱……
明明是看了好幾年的裝潢,怎麼如今有些陌生?
摻上了奇怪的味道,不屬於自己的味道,彷彿這空間被某種木石精怪給標上了記號……
在辦案上精明,不忽視一絲一毫線索的項凌意,通常把公事私事分得很開,家對他而言是個純粹放鬆放空的所在。所以,在外頭有多龜毛,他在家裡就有多懶散,這是項凌意不同於常人之處。
現在,他以警官的身份來看自己的家,心下突然間澄明起來,各項細微的差異如同放大鏡檢視下給挑明出來——
飲水機旁邊的杯子已經不同了,記得自己是在「生活工廠」隨手挑了一個,現在卻是一組對杯,怎麼來的?這對杯他早就一用再用,要是有人在杯子內側塗上毒藥,他已經死幾百次了。
冰箱上還有好幾瓶冬蟲夏草雞精,之前他還以為是老媽上來臺北看他時放的,可現在……不,先別亂動,明天送給局裡的鑑識人員查查那指紋。
浴室,對,上個月常常找不到牙膏牙刷,連洗髮精也是用了幾次瓶子就空了。現在想想,有小偷會專門偷這種東西嗎?或是有人使用了自己浴室?
也奇怪,這個月開始就不再有上述情形,只是沐浴用品的牌子都換過了,那香味……
開了沐浴乳瓶子嗅了嗅,同樣的味道他聞過,前晚上他曾緊緊的依附在某人身上,以柑橘為基調的清爽氣味讓自己迷惑了好一會,在那幾十秒鐘裡,有不可思議安心的感覺……
可惜當時沒深思下去。
今天電梯裡簡爺爺簡奶奶的對話猛然冒上心頭,禁不住苦笑起來。
「你究竟是被捕獲的一方,還是主導追獵的人?這屋裡,你真正想要的是什麼?」
項凌意自問,卻不敢猜出那答案。
凌晨兩點,豹子踩著輕柔的腳步從陽臺進來了,他緩慢又小心,優雅如同冰雪融化時滑下巖脊;陰暗裡,自小訓練的眼力早就適應了低亮度環境,可以在幾近黑暗的情況下辨識出空間裡的一舉一動。
昨晚他來過,當時屋主睡得太香,讓他不敢打攪,覺得那是一種罪。
回去後他反省了好久好久,不是去要債嗎?怎麼最後也捨不得吵人家,似乎對那隻警犬太過……
太過寵溺了,對不對?
這不好,他是行蹤飄忽,習慣於獨來獨往的豹子,若是在一地牽掛太久,很容易就喪失警惕,讓自己處於危險之中,被隨時隨地虎視眈眈的警犬們追獵咬噬。
所以他總是流浪,流浪這一地又到那一地,幾年之後,家就沒什麼特殊的意義了,他捨棄了那些,不為身外物耗費巨大的心神。
可是這次,他破例留在臺灣好久,還每晚都進入這個人的家,也把對方的家變成自己的家。
這代表著什麼?裝傻不下去了,他落到跟自己師弟一樣的下場。
不再自由,因為自由沒意思。
熟門熟路往屋主的臥房鑽,嘻,依舊睡得香甜;警犬很可愛,睡著時像只小豬,鋒芒稜角全不見,整個人柔柔軟軟的,眼睛看了舒服。
他結交過許多美麗的女人,太過美麗的臉龐看不久,刺著眼睛疼,所以總是藉著工作的理由,毫不留情離開。
項凌意不一樣,除了長相嵌合到自己心坎裡,也喜歡他的一舉一動,還有所有的措詞及刻薄的言語,甚至,連拿槍打他這一點也有趣。
其實從一開始,就再也不能無動於衷了,出塵傲視的豹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