色一黯,沒有接她的話,幽幽道:“今生今世,不知還有沒有見面的機會,再見面,恐怕他也認不得我這個娘。”
施玥兒試探著問:“發生了什麼嗎?”
小瀾看主子神色不對,隨即掩飾道,“都怪我這張笨嘴,哪壺不開提哪壺,不提了,以後都不提了。這裡風很大,小姐,披上件衣裳。”
施玥兒從小瀾口中得知她們是一大戶人家的女眷,一年前家中愛子身染奇病,女主人到大覺寺祈福三日,若愛子得以康復,願意齋戒靜修半年以答神恩,果然愛子漸漸好了起來,她遵照佛前許願來到這,每日吃齋拜佛,潛心修煉。施玥兒暗想,她們是哪戶人家,她兒子得了什麼病?兒子好不容易死裡逃生,不在身邊好好守著照顧他,跑來這和尚廟裡幹什麼?不過人人都有難言之隱,不過萍水相逢,誰能要求人家事事對你事無鉅細,無所不言?她還不是一見面就撒了一籮筐的謊,一想也釋然了。
“小姐昨夜定是受涼了,看你臉色很不好,小瀾去叫人弄碗薑湯來?”
施玥兒聽她一說,才發現靜覺唇色異常蒼白,擔憂問,“靜覺姐姐不舒服?”
“太麻煩了,我們寄居人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小瀾反倒不高興,哼的一聲,“哪裡麻煩了,一碗湯藥罷了,小姐也不看看這大覺寺的禿驢,每日掃掃庭,念念經,閒得很,我們每年出大筆銀子修繕寺舍,主持還說得過去,其他的?哼,求一點小事還得看他們高興才行。”
施玥兒心有慼慼焉,靜覺只一笑,望著遠處竹林深處,道:“這大覺寺建在鬧市,多少沾了點菸火氣。”
小瀾又道:“好在棲霞庵快建好了,再等幾天,咱就搬過去,免受那群鳥禿驢的鳥氣。”
施玥兒訝然:“你們要走了?”
“這裡是和尚廟子,小姐一個婦道人家當然不方便久住,待城郊棲霞寺建好了,我們就搬過那邊去。”
“那我……還能見你嗎?”
小瀾插嘴道:“玥兒丫頭捨不得,一起過去陪陪小姐。”
“我……”施玥兒有言難說,靜覺安撫道:“寺中生活清苦,何必要玥兒跟著去受苦,我們是有緣之人,總會再見的。”
小瀾弄湯藥去了,琴聲又起,婉如清揚,一挑一提一撥一抹,多少心事,說不清道不明。
施玥兒聽著琴聲,陷入自己的思緒中,以前媽媽逼她練琴,送到她一位同事音樂老師那裡天天練足八個小時,不夠不準吃飯,爸爸看不過去,從老師家把她接出來,兩父女偷跑出來也不敢回家,在街上遛了一天,最後是媽媽又好氣又好笑到處找到他們,經過這次父女齊齊離家出走事件,她再也不用碰琴鍵了……這些,都是多久以前的事了?
施玥兒耳朵一動,另一段琴聲加了進來,從文竹林深處傳來,時遠時近,時隱時現卻不消散,有人也在附近彈琴?不過一陣琴聲便嘎然而止,然後時斷時續挑撥幾聲,彷彿在借琴探路,靜覺也聽到了,手指不覺一顫,漏了半個音調,頓時停落了下來。
施玥兒向她投了個疑問的眼神,她寬慰一笑,垂下眉睫,繼續挑弦,一曲《綠綺》,行雲流水。那竹林裡彈琴的人不再附和了,好像得了回應,過了一會徹底消失了,施玥兒只把它當成小小插曲。過了不多久,琴聲徒地又來了。
這個彈琴人這次似乎不依不饒,他的琴聲稍微高調,追隨著牆內人的音調,兩個撫琴人似在借琴傾談,你高我低,琴聲水魚交融,越發激越起來,傾訴著無限思念,痴狂……真是說不出的動聽,施玥兒不覺為這種高度的默契而動容,要怎樣的心有靈犀才能配合得這樣好?是誰在竹林裡彈琴?
“嘣”,裂帛一聲,絃斷了。
竹林下,琴聲斷了。竹林裡,琴聲還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