動情如此揪心地感覺到這極端絕望的姿勢,這人世間最深沉的苦難。他聽任雨水在身上澆灑淌流,自己已經力盡氣竭,難再移動躲避了。
“我再也不能坐視不理了,我也沒有別的辦法。我猛然縱身,冒著鞭陣一般的疾雨,跑過去推了一下長椅上那個溼淋淋的年輕人。‘跟我來!’我抓起了他的手臂。他那雙眼睛非常吃力地向上瞪望著。他似乎漸漸恢復了一點意識,可是並沒聽懂我說的話。‘跟我來。’我再一次拉拉他那溼漉漉的袖子,我簡直要生氣了。他緩緩地站了起來,搖搖晃晃不知所措。‘您要我上哪兒?’他問,我一時回答不出,我自己也不知道要帶他上哪兒去,只是別讓他再被這冷雨澆淋,別讓他由於極端絕望想要自殺似地毫無意義地坐在這裡。我緊緊抓著他的手臂,拉著這個完全心無所屬的人往前走,將他帶到茶亭邊,這般雨橫風狂,一角飛簷總還能夠多少替他遮擋一些。下一步怎麼辦,我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只想把這人拉到乾燥的地方去,拉到一處屋簷下,以後的事我根本不曾考慮。
一個女人一生中的24小時(10)
“我們兩人就這麼並肩站在一個狹窄的幹處,背靠著鎖著的茶亭門牆,頭上只有小小的一條屋簷,急雨下個不停,突然刮來的陣陣狂風不時狡猾地從屋簷下把涼颼颼的雨水吹到我們的衣服上和臉上。這種境況無法久耐。我不能老是那麼站著,陪著一個水淋淋的陌生人。可是另一方面,我既已將他強拉過去,又不能什麼話也不說就將他一人撇在那兒。怎麼也得做點什麼吧;我逐漸迫使自己頭腦清晰地進行思索。我想最好叫輛馬車送他回家,然後自己回家,到了明天他會知道怎樣挽救自己的。於是,我問身旁這個呆瞪瞪凝視著夜空的人:‘您住在哪兒?’”
“‘我沒有住處……我今天下午才從尼斯來到這兒……我那兒是沒法去的。’”
“最後這句話我沒有立刻了解。後來我才明白,這個人竟將我看作……看作一個妓女了。每天晚上,總有這種女人成群結隊地在這賭場周圍轉來轉去,希望從那些手氣好的賭徒或者醉漢身上還能撈到幾個錢。我竟被看作是這樣的女人了。歸根結蒂,他又怎能有別的想法呢。我自己也只是到了現在,當我講給您聽的時候,才體會到我當時的行徑完全教人無法相信,簡直是荒唐怪誕。我把他從凳子上拉起來,不由分說地拽著他跟我一起走,這也的確不是高尚女人應有的舉動,那又教他怎能對我有別的想法呢。可是,我沒有立刻意識到這些。只在過了一會以後,直到已經太遲了,我才發覺這個駭人的誤會,我才瞭解他將我看作了什麼樣的人。然而已經為時太晚,否則我絕不會說出下面這幾句話。我說:‘找一處旅館要一個房間吧。您不能老待在這兒。得找個地方安頓下來。’”
“立刻,我突然明白了他這種教我痛心的誤會,因為他根本沒有轉過臉來,而是以某種嘲諷的神氣表示拒絕:‘不用了,我不需要房間,什麼都不需要。你別找麻煩啦,你不必費勁想從我這兒得到什麼。你可找錯人了,我一個子兒也沒有。’”
“他說話時還是那樣令人驚恐,還是那樣意冷心灰令人震駭:這個身上滴水衣服溼透的人站在那裡,心力交瘁,渾身無力地靠在牆上,使我深受震撼,全然不暇顧及自己所受到的那點雖然輕微卻很難堪的侮辱。我這時唯一的感覺,還和我看見他蹣跚著走出賭廳那一霎、以及在這不可思議的一小時裡又不斷感到的事情一樣:這個人,一個年輕的、還活著的、還有呼吸的人,正瀕臨死亡的邊緣,我非救他不可。我向他走近幾步。
“‘別擔心錢,您跟我來!您不能老站在這兒,我會替您找個安頓的地方。什麼也不用操心,跟我來吧!’”
“他扭過頭來了。四周雨聲悶沉,簷溜裡水勢滔滔,我感到他在黑暗中第一次努力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