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一隻小蜜蜂都顯得跟百靈鳥那麼大。他和他的羊群開始蠕動。在雲端上有閃閃發亮的眼睛。在悠長而輕盈的草原風中,有天籟之音。羊群進入鮮花叢中,小心翼翼地凝望著搖曳的花蕾,花蕾下邊的綠葉帶著露珠一次次提醒羊群,羊群跟聖徒一樣好像做完了祈禱,羊的嘴巴跟花融在一起,跟綠葉融在一起,跟沙土融在一起……羊總是吃到土裡,沙裡澄金一樣找出最微小的一棵草,米粒那麼大的草,是羊最喜歡吃的。這時候牧人會從馬背上滾下來,他在馬背上顛得太久了。牧人的騎術很好,只用腳尖就能從馬鐙上撐起整個身體,屁股離開馬鞍那麼一點點,雙腿彎曲著,彎得很放鬆,不是緊繃繃的那種,那樣子人家會恥笑的,整個身體隨著馬背搖晃,幾乎跟馬融為一體了,融進去很久很久了——草原的路太遙遠了,太深長了,太遼闊了,太沒邊沒際了,朝著地平線走,地平線就橫臥在天盡頭,都走到天上,到了雲端上,雲霞一樣的花的世界,讓牧人真假難辨,牧人常常往下栽,總是讓馬救起來。馬腦子清楚著呢,馬知道它在大地上賓士,馬藉著主人的力量急轉一下,側一下身體,就跟主人拉平衡了,好像用脊背從空氣裡撈了一把,又把主人撈上來了。主人感覺到了,主人對馬最高的獎賞就是哼一首讚歌,那是一首專門留給駿馬的歌,無論是詞還是調,是主人揣摩著馬的心理應和著馬的蹄音順著馬的血液和心臟,從肺腑之中很低沉很渾厚地哼出來的。片刻間,牲畜的語言與人的語言融為一體,從一個喉嚨裡發出來,形成純一色的喉音:
嗚——哇——滾燙的血啊,啊,哇哇
滾燙的喉嚨——哇——滾燙的血啊
滾燙的喉嚨啊
啊——
我的馬喲——
那一刻,馬的力量在騎手的身上飛竄著,無法擺脫,那真是完完全全的一種陶醉!就這樣來到放牧的地方,羊群吃草的地方,也是羊群融入大地的地方,那巨大的力量所挾帶的氣浪連人帶馬都捲進去了。該讚美大地了,馬的讚歌起了回應,喉音也好,胸音也好,都無法表達大地的情感,連想都不用想,騎手全身心地投入進去了,騎手就從馬背上滾下來,四仰八叉躺在草地上,任憑大地分享他。也不知道他躺了多久,力氣又回到他身上。他坐起來,好像從大地的懷抱裡重新誕生了一個人。他掏出兩片紙,煙末子都撒上了,又揉碎了,丟到草叢裡,順手揪一根牧草塞進嘴裡慢慢地嚼起來。遠處是羊嚼草的聲音,還有馬嚼草的聲音。草汁有些苦澀,但很清爽,很提神,五臟六腑很快就讓草汁滲透了。
海力布。
有個聲音在叫海力布。
他的右手在胸口揉一下,他確實是牧工海力布。
海力布就站起來了,他看見一群鳥兒從遠方飛過來,那麼遠,他就聽見鳥兒們唧唧喳喳地叫海力布,海力布。我看見海力布了,我也看見了。海力布摘下灰藍色的寬邊呢帽,朝鳥兒們招手。
鳥群越來越近,就像天空向他敞開了一扇大門,不停地敞開著。
鳥兒們全都停在海力布的頭頂,鳥兒們說:
“山要崩了,要颳大風了,草原上的草都會被拔光的,你待在這裡不要動,三天以後再回去。”
鳥兒們繞著海力布盤旋一圈就飛走了。
第二章 海力布叔叔1(6)
海力布不敢耽擱,急忙返回牧場,把災難的訊息告訴大家。大家都不相信,憑他怎麼解釋都沒用。他跟趙連長大吵一通,騎上馬到牧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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托里與和布科賽爾的牧民們相信這是真的,真有災難。海力布剛到牧區時先碰到的是那個給他寬邊呢帽子的蒙古族老人,就把聽到的訊息告訴老人,他原以為老人會喊大家逃命的,老人望了他半天,小聲說:“你去告訴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