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春天來了,人常發睏。你閒著無事,可四處走走,會覺得精神些。”
“我往哪裡走呢?”她順下眼皮,去看自己的腳。
“去衡山走走吧。滿山春綠,怡人得很。”
“唉……”她嘆了口氣。她以為他會說“來我府上走走吧”。但他卻說衡山。衡山的春意,此時哪如淡泊廬的春意。
嶽淵亭好像沒注意她的這些微妙情感流露。也許是故意不知道。
他停步走到幾前,看見幾上一盤圍棋殘局。他低頭審視一會兒,問道:
“你和誰下棋呢?”
“不和誰下,和自己。”
“自己和自己下,何方是黑,何方是白呢?結果大概總是自己贏。”
“我卻總是自己輸。”
嶽淵亭在幾前坐下,史香絹也陪他坐在了對面。
現在他們無形中已經入局了。
“黑子攻擊得很散亂,白子應得也很散亂。下棋心一定要定。”嶽淵亭評判著棋局。
“姐夫看得準哩。”她輕聲說。但她本想說“姐夫能看得透我的心麼?”
“白子應下在這裡。”
“為何呢?”
“這是一個核心。此心一定,散亂的棋路就結成了氣。”
“這顆子怕只有姐夫才下得好。”
“我這只是旁觀者清。”
“我卻當局者迷。”
嶽淵亭抬頭看她,見她正呆呆地望著自己,四目一對,她臉上忽湧紅潮。
嶽淵亭心頭一動,好像突然間明白了什麼,也輕輕嘆了口氣。
“唉,其實旁觀者也不一定清,棋局早擺在弈者心中。比如這盤棋……”
“比如這盤棋,”史香絹心中熱浪一湧,平空地不知怎地來了勇氣,一掃懶怠神情,嫋腰兒一伸,玉盤一般的臉兒漫上酡紅,星眼滴溜溜閃動,神態兒真是可人極了。
嶽淵亭止不住又看了她一眼,復低下頭自嘲地想,“我今天怎麼了?”正想著,史香絹的聲音繼續響起:
“姐夫已經坐下入局,這就教我如何?”
嶽淵亭剛才被史香絹看得心頭有點兒亂,忙斂神止念,點點頭道:
“怎敢說教,我來應你几子吧。”
“那,我要攻了。”史香絹覺得心定了,執起白子打入黑子左角。
嶽淵亭應了一子。
史香絹現在能借棋局和嶽淵亭對話,心在棋盤上敞露著,人卻躲在棋盤外,於是就覺得沒有了忌諱,棋路一下子放開,妙著連連。
“香絹妹好棋。怎麼一下子不亂了。”
“姐夫教我心要定麼。”
“但你不一定能勝我。”
“你小心著,你剛才指了我黑子的心在哪裡,現在我要攻你的心了。”史香絹今天處處一語雙關。現在這一語,真成了今日一晤的核。她怕這話太直露,臉更紅,忙拈子落下,放在嶽淵亭剛才指點過的地方。
嶽淵亭沉入棋局,執子思考了一陣,在旁邊應了一子,笑道:
“我這一塊心堅著嘿,看你如何攻?”
果然,此子一落,嶽淵亭的棋局竟如銅牆鐵壁,無路可進。攻入的子又象入了網羅,幾波幾折,全皆陷死。
史香絹急了,竟忘形地撒起嬌來:
“姐夫,你戲耍人家。”
“啊!我怎會戲耍你。”史香絹的嬌態叫人愛憐,肉嫩微紅的兩片櫻桃小嘴噘著,將嶽淵亭看得痴了一痴。
“我不和你下棋了……我怕一輩子都下不贏你。”
“哪會如此。”嶽淵亭臉上泛出疼愛的笑意,心中在說,“其實現在我就輸了呢。”他不敢再往深處想,岔開話題,正經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