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突然目光犀利地看向我:“艾晴姑娘,既早知羅什會一輩子在佛門,你又何苦惹他動情呢?這對他,豈不太殘忍?抑或是,你是尊佛陀之命來考驗他麼?”
端著水杯的手抖了一下,杯子落地,發出一聲脆響。手忙腳亂地收拾,不抵防拇指被割了一道,一下子將我刺醒。他,他早知道了。是啊,摩波旬是他從印度帶來的僕人,我在那個小院裡住了三個月,鳩摩羅炎怎麼可能不知道?
“國師……”的fa
他嘆氣,眼裡流露出痛苦的神色。“炎是過來人,吃過為情所困的苦。當初還俗,也得不少詬病。本以為一個情字能化解一切,只是,愛上一個志比心堅的人,苦的不止自己,也累了小兒。”
他停下喘息,歇一會又說:“看得出姑娘對我這大兒也有心。只是他既獻身與佛,日後還要有如此成就,便不能再容‘情’之一字在心間了。”
閉一閉眼,他疲倦至極,嘴角有絲顫抖:“艾晴姑娘,莫要再走炎走過的路啊……”
我呆呆地從鳩摩羅炎房間出來。總覺得腳下的步子輕飄飄,整個人彷彿被抽乾了力氣。弗沙提婆在門口轉圈,看見我出來,急急地上前問我:“父親跟你說了什麼?”
“沒什麼。”我喃喃,看見他還要再問,疲倦地搖頭,“弗沙提婆,我很累。我去睡一會兒。”
回房間時走過正端著藥進來的羅什,他的眼光落在我身上,關切,探詢,憐惜。我的淚一下子控制不住,趕緊偏過頭不讓他看見,加快腳步回了房間。
每至夜深,他都會在房間裡唸經。我總是滅了燈,躲在黑暗中。房間裡的熒熒燭光,在窗上投下一個斜長孤寂的影子。影子不動,唯有梵音喃喃飄出,迴盪在空曠的夜中。羅什,如果我們之間沒有隔著一千六百五十年的時間,如果你不是那個一輩子不能改變的身份,我應該會勇敢地向你表白吧?而你對我,應該也是有情的,你會接受我吧?可是,為什麼要有那麼多可是啊?你我,終究只是平行線的偶爾交錯,迴歸原位,我們都有各自放不開的包袱。我愛你,所以,我決定,放棄你……
鳩摩羅炎一天比一天嚴重,龜茲王和王后,一幫子王親國戚,來探視過好幾次。我見到了白震,白純最年幼的弟弟,十一年後被呂光立為龜茲王。我更是見到了一個八九歲的小女孩,龜茲公主——阿素耶末帝。見到她時,我的心情難以言狀。那是他十一年後破戒的物件,他未來的妻。以前讀史,看到羅什的這段記載,雖然也為他扼腕,但總是覺得離奇有趣,當故事講給別人聽。現在自己真正融入了他的生活,不再是看史書上短短几行的記載,才發現,愛上他了,怎麼還能承受他與別的女人日後有這樣的關係?看到阿素耶末帝對著羅什嬌滴滴地喊哥哥,看到羅什對她笑,我真的妒忌得要發狂,儘管我嫉妒的物件還是個小女孩。可是當我要爆發時,鳩摩羅炎的話便會在腦中響起,如冰水淋過,頓時澆滅了我所有不該有的火。是啊,我答應過鳩摩羅炎一定會盡快走。馬上要回去的我,有什麼資格嫉妒他本來就該有的命運?
用了各種名貴藥材,拖了十幾天,油燈終於還是耗到盡頭。那個深夜,兄弟倆守在床前,我則站在一角,聽得鳩摩羅炎斷斷續續用盡全力對著弗沙提婆說:“別怨恨……你母親……她一直很愛你……”
他犀利的眼光此刻已經渙散,只有喉頭上下滾動,依稀能辨出他在說:“不知道……能不能跟她……在西方極樂世界……再重聚……”瘦的彷彿能見骨的臉上現出一絲苦笑,“怕是不能罷……她已經證得三果……位列無色界了,而我……卻還在欲界中……苦苦掙扎……”
弗沙提婆握著父親的手,哭得肝腸寸斷。羅什則一言不發,目光哀悽地緊盯著父親的臉。鳩摩羅炎喃喃著:“第一次見到她時,心就不在自己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