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走吧,加利。我們要遲到了。”
瓊瑪跟著他倆走出了房間,回來時端著一杯牛奶。牛奶里加了一個雞蛋。
“請把這個喝了吧。”她說,溫和之中帶著威嚴。然後她又坐了下來,忙她的針織活。牛虻溫順地喝了下去。
在半個小時之內,兩人都沒有說話。然後牛虻低聲說道:“波拉夫人!”
她抬起頭來。他正在扯著沙發墊毯的流蘇,仍舊低著頭。
“你現在不相信我講的是真話吧。”他開口說道。
“我絲毫不懷疑你講的是假話。”她平靜地回答。
“你說得很對。我一直都在講假話。”
“你是說打仗的事嗎?”
“一切。我根本就沒有參加過那場戰爭。至於探險,我當然冒了幾次險,大多數的故事都是真的,但是我並不是那樣受的傷。你已經發現了一個謊言,我看不妨承認我說了許多謊言。”
“你難道不認為編造那些假話是浪費精力嗎?”她問。“我倒認為根本就犯不著那樣。”
“你要怎樣呢?你知道你們英國有一句諺語:‘什麼也別問,你就不會聽到謊話。’那樣愚弄別人對我來說並不是一件樂事,但是他們問我怎麼成了殘廢,我總得回答他們。我索性編造一些美麗的謊言。你已看到加利多高興。”
“你不願意講出真話來使加利感到高興嗎?”
“真話?”他把目光從手中的流蘇挪開,並且抬起了頭。
“你讓我跟這些人講真話嗎?我寧願先割下我的舌頭!”他有些尷尬,隨即脫口說道,“我還從來沒有跟任何人講過,如果你願意聽,我就告訴你吧。”
她默默地放下針織活。她感到這個強硬、神秘、並不討人喜歡的人有著某種悲慼的可憐之處,他突然要對一個他不很瞭解而且顯然也不喜歡的女人傾訴他的心裡話。
隨後是一陣長久的沉默,她抬起了頭。他正把左臂支在身邊的一張小桌子上,用那隻殘手掩住他的眼睛。她注意到他手指的神經緊張起來,手腕的傷疤在抽搐。她走到他跟前,輕輕地叫了一聲他的名字。他猛然驚醒過來,並且抬起了頭。
“我忘、忘了。”他結結巴巴地說道,帶著歉意。“我正要、要給你講、講——”
“講——那起使你走路一瘸一拐的意外事故或者別的什麼。但是如果讓你感到為難——”
“意外事故?噢,一頓毒打!是啊,只是一起意外事故,是被火鉗打的。”
她茫然不解地凝視著他。他抬起一隻略微發抖的手,往後把頭髮抹到腦後。他抬頭望著她,微微一笑。
“你不坐下來嗎?請把你的椅子挪近一些。對不起,我不能幫你挪了。真、真的,這會兒我想起了這事,如果裡卡爾多當時給我治療,他會把我這個病例當成一個寶貴的發現。他具備外科醫生那種熱愛骨頭的勁兒,我相信我身上能夠打碎的東西全都給打碎了——除了我的脖子。”
“還有你的勇氣,”她輕聲地插了一句,“但是你也許把它算在不能打碎的東西當中。”
他搖了搖頭。“不,”他說,“我的勇氣是勉強修補好的,但是那時它也被打得稀碎,就像是一隻被打碎的茶杯。這是最可怕的事了。啊——對了。呃,我正要給你講起火鉗。
“那是——讓我想想——差不多是十三年前的事了,當時我在利馬。我告訴過你,秘魯是一個適於居住的地方,住在那裡你會感到身心愉快。但是對碰巧落難的人來說,那裡就不怎麼好了。可我就是這樣的人。我到過阿根廷,後來又到了智利,通常是四處漂泊,忍飢挨餓。為了離開瓦爾帕萊索,我搭上運送牲口的船,在船上打雜。我在利馬找不到活幹,所以我去了碼頭——你知道,就是卡亞俄的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