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晨曦移動目光,看到了一個老婆婆。
粗布陳舊的苗族傳統綵衣,花樣繁複,漿洗乾淨,舒適地穿在一個身軀有些佝僂的老婆婆身上。老婆婆髮髻梳得穩妥,頭上戴著不多不少和尋常苗寨老婆婆差不多的銀飾,頸中也一樣掛著極寬大的銀項圈,低著頭看不到臉,樹皮般粗糙黝黑的手中握著一根黑黝黝的樹杈,正一圈一圈慢慢地攪動著面前土灶上小鍋裡半鍋糊里糊塗的湯汁。
古怪辛辣的味道從湯鍋裡飄出來,藍草心下意識地想要聞味兒辨識是那些草藥,剛一開啟鼻腔卻連打了七八個大噴嚏,心裡十分詫異剛剛門沒開時怎麼一絲味道都沒有聞到。
坐騎蜈蚣已經被藍草心放了歸林,頭一卡卡帶她來到門口一丈遠處就恭敬地行禮離開了。藍草心是自己一拐一拐連走帶跳地進來的。她不是沒有藥治療這並不嚴重的崴腳。相反,正因為這腳傷實在是崴得太不嚴重,她專門沒有治療,唯恐它好得太快。
這傷,還有用。
不過來到這沒桌沒凳就幾個草團一個灶臺幾個鍋碗的茅草屋裡,藍草心七八個噴嚏一打,單腳站不穩當,身子就有些歪歪倒倒。忽地身後什麼東西一撞,藍草心一個踉蹌跌向了老婆婆的湯鍋對面。
湯鍋對面是一個草團,藍草心栽過去身不由己地坐倒,扭頭一看撞自己的那隻碧綠的大蟾蜍轉著兩隻鼓泡泡的大眼睛還在咯咯地叫,那叫聲這次倒有點像咯咯的笑聲……藍草心下意識地抽搐了下,十分佩服自己超常的想象力!
本想離老婆婆的湯鍋遠一點,甚至先退出去,免得自己打噴嚏的唾沫星子迸到湯鍋裡,這一下冷不防直接跌到湯鍋對面,藍草心被那古怪辛辣的味道刺激得受不了,連句對不起都來不及說,頓時噴嚏連連,眼看著眼淚鼻涕與唾沫星子齊飛,不少都飛進了老婆婆的湯鍋裡。
老婆婆卻好像並不介意,不但不介意,還十分滿意的樣子,加快速度攪動了幾下,就那麼伸出手指在翻滾的湯鍋裡蘸了一下,又把手指放進嘴裡嚐了嚐,眯起眼睛彷彿很懷念的樣子,好一會兒才很慈祥地說:“巫神很看重你啊,姑娘!”
藍草心有點懵。這大巫醫有點神了哈!這怎麼就從一鍋濺了她眼淚鼻涕唾沫星子的湯裡面嚐出小白對她的看重了呢?
想到這裡藍草心突然發現,從老婆婆嚐了湯,她忽然就不打噴嚏了!湯中依然飄散著古怪辛辣的味道,她卻聞著十分舒服,渾身感覺十分通透,一點也不想打噴嚏了。
藍草心懵懂升級了。她好歹也在世界最頂尖的醫學院學醫半年,在這之前更是已經遍覽中外醫藥古籍,更在白夭矯身邊浸染了不少日子,今天竟然完全摸不著這老婆婆藥草中的門道。
這鍋湯裡面沒有巫力沒有蠱,她感覺得到。那就是一鍋湯,純粹的動物植物熬成的湯。
“老婆婆……”藍草心一開口發現叫錯了,趕緊糾正,“不是,大巫醫……”
大巫醫終於抬起頭來,橘皮一般的臉上綻開愉悅的笑容:“叫我老婆婆?呵呵呵,有趣!有多少年沒有人這麼叫過我了?姑娘,來,再給我一滴你的血。嗯?姑娘?”
藍草心啊的一聲從看到大巫醫的臉時無比的驚詫中回過神來,趕忙伸出一根手指遞給大巫醫。大巫醫卻笑著搖了搖頭,轉頭向著那隻碧綠的大蟾蜍怒了努嘴。
藍草心眼前一個細長的影子一閃,指尖一痛,下意識地縮回手指,這才發現手指上已經被蟾蜍的長舌頭舔了一下,刺出幾個小小的孔洞。
藍草心瞪著大蟾蜍驚詫莫名。什麼時候蟾蜍也和貓一樣,舌頭上長倒刺了?
蟾蜍舔到了藍草心的血液,忽然仰頭狂暴地大聲咯咯起來,碧綠的身軀緩緩開始膨脹,顏色也漸漸變化,從碧綠到青綠到青灰到灰黑到暗紅,最後竟然變成圓滾滾的鮮紅的肉氣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