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坑,口寬少說也
有一兩千米,深達七八十米,或一百多米。坑壁向下向中間漸漸收縮,成倒圓錐狀
傾斜,默對蒼天。最鼎盛時,火車和載重卡車齊頭並進,日夜兼程,從它們袒露著
的“腹”中往外運煤。至今在坑壁上還“殘留”著一段段鐵軌和公路的遺蹟。而在
常人看起來如此“宏偉”的鐵路和公路,跟這些大坑放在一起,就像遺忘在巨人身
上的幾根生了鏽的、變了色的鐵製牙籤或骨制牙籤。這些坑真是巨大無比啊!要知
道,這每一個坑都是人工挖出來的。幾十萬人的勞作。幾十年的血汗,一旦驟然冷
寂……雨急風狂,又何妨且當做朦朧秋月、幾樹驚鴉……
他也曾這樣感慨過……也的確一直不忍心掉頭他去……
已然四十五六歲了的他,和張大康是大學同窗。當時,張大康是學校團委的宣
傳部長,校園裡一顆極耀眼的“政治新星”。他則是學生會的一般幹部。任何時候
看到他,總是低著頭,斜挎著一隻裝滿了書的舊帆布書包,急匆匆去,急匆匆來,
好像永遠行走在借書、還書的路上。需要他抬起頭來的時候,他也總是默默地對你
笑一笑,一副憨厚木納、少言寡語的樣子。但誰都知道,他是張“部長”身邊最得
力的“高參”,“搖鵝毛扇的狗頭軍師”,“椅馬千言的刀筆吏”。臨畢業前,張
大康對他自己和馬揚曾有過一段極精闢和到位的分析。
他說,這個世界上有一個最佳的三人組合,如果有一天這三個人真能擰到一塊
兒,那麼這世界上就沒有他們三人辦不到的事。這三人,一個當然就是他張大康,
第二人就是馬揚,至於那第三位,“你們不認識,我就不說他了,暫時雪藏。”他
說他張大康是憑著一股藏不了堵不死也壓抑不住、咕嘟咕嘟一個勁兒地從周身的骨
節縫眼兒裡往外冒的“活泛勁兒”在吸引和推動周圍的人。“……而馬揚是用他的
思想、他的人格,不動聲色地在聚合人,支配人。假如有一天,他要願意出頭露面
站到隊伍前邊去扛大旗,那,比我厲害一百倍……”這是他對馬揚的評價。
住宅樓的走廊裡光線暗淡。張大康幾乎是摸索著往前行走。到處堆放著雜七雜
八的東西,舊床板、草蓆卷、老式的兒童推車、蜂窩煤堆、破腳踏車輪等等等等。
所以他不時地碰響了這個,又碰響那個。好不容易找到馬揚家門前,為了核實
門牌號,他打亮打火機。這時有個挺時髦的女青年嫋嫋娜娜地從走廊那頭走了過來。
愛“惡作劇”的張大康忙上前,低聲地對她說了句什麼。女青年疑惑地警覺地瞟了
他一眼。他忙向她討好似的做了個懇求的手勢。女青年無奈地笑了笑,走到馬揚家
門前,敲敲門,叫了聲:“馬主任在家嗎?”
叫罷,回過頭來看看張大康,似乎在詢問,喊這一下夠了吧?張大康示意她再
叫一下。她於是再一次拍了拍門,又叫了聲:“馬先生在嗎?”但門裡並沒回應。
女青年丟下他,不管他了,徑直走了。
稍稍等了一會兒,張大康自己去敲門,並捏著嗓門,裝作女聲,叫了聲:“馬
先生是住這兒嗎?我是《環球青年報》的記者,您的崇拜者……”
還是沒回應。他猶豫著去擰了一下門把。門居然開了。他又捏著嗓門,衝著屋
裡頭叫聲:“馬先生,我特崇拜您……”一邊說,一邊躡手躡腳地走了進去。屋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