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司站在他身後一步之遙,抬頭沿著他的目光看去,越過重閣飛簷,一座宮殿隱約出現在視線盡頭。那是琅軒宮,已被封禁了七年的深宮在漆黑雨中只露出模糊的輪廓,那女子的身影卻如此清晰。
有女絕色,美而近妖。靜若蓮華,展若鳳翔。
襄帝九公主子嬈,婠夫人所出。太后誅襄帝子嗣,恨其母媚艷,妒其顏傾國,於琅軒宮堯光臺架柴薪、澆桐油,欲以火刑。及刑動,天降暴雨,三熄其焰,狂風驟作,人不能立。眾臣跪諫乞恕,太后不得已而赦之。公主下階,其後長空霹靂,天降驚雷,擊燃柴薪,焚堯光臺,焰高十丈,毀宮傾宇,濃煙蔽日,百里可見。眾人撲救,三日不止,臺毀而火熄。太后驚懼,以為妖女,築九重玄塔於琅軒宮而囚之,永不赦出。
離司至今仍記得那日。烈火沖天,妖嬈似血,階下內外朝臣俯首跪求,哀聲一片,白衣赤足的九公主在堯光臺前綽約而立,一雙鳳眸斜飛如媚,似笑非笑望著鳳座之上的太后,自始至終未有片言哀求。灼灼烈焰之下,那勾魂奪魄的眼中蕩漾著的,儘是嘲弄與不屑……
冷雨瀟瀟,光影迷濛,近在咫尺男子的側顏輪廓分明‐‐何其相似的眉眼,微笑底下冷冷的嘲諷,漠然之中淡淡的憐憫,當他看向你,那目光清醒得會令人心悸。離司正想得出神,忽聽子昊輕嘆一聲,似是自言自語,又似是問她:&ldo;七年了,不知她現在可好?&rdo;
離司輕聲道:&ldo;主上很快便能見到公主了。&rdo;
子昊轉身,無聲一笑:&ldo;我讓她等了七年,七年,太久了啊!&rdo;
離司方要說話,墨烆自重華宮那邊快步而來,行至近前,單膝一跪,將手中一個玉石雕成的盒子高舉奉上,內中是九把烏金打造的鑰匙。
琅軒宮,九重塔,取崑山玄石九萬方封築,以東海烏金鑄造禁門,千斤一門,九重而成。人若入塔,天日難見,倘無這九把鑰匙,想要開塔放人,無異於開山劈嶺之艱難。
為了囚禁這所謂&ldo;妖女&rdo;,太后不惜呼叫岐山寢陵的工匠石料,發萬夫之役,興師動眾,並將所有鑰匙親自掌管。子昊目光掠過玉盒,眼底泛出澹澹冷笑:&ldo;去吧。&rdo;
墨烆領命而去。寒意冷冽,子昊迎著雨幕仰面長舒了口氣,突然經脈間一陣刺痛傳來,直襲心頭,他身子一晃,一片冷雨撲上衣襟,臉上瞬間便失了顏色。
&ldo;主上!&rdo;離司急忙上前,伸手欲扶。子昊卻將唇角緊緊一抿,拂開她的手,獨自往寢宮走去。
時值寅初,一夜之中最黑最冷莫過於此,大雨傾瀉連綿,總不見絲毫收斂的意味,不斷沖洗著這巍巍高聳的宮殿,天台重宇,混沌一片。
東帝居處向來宮深人靜,今夜變故初平,禁軍防衛分外森嚴,廊前兩列帶甲侍衛撫劍而立的身影堅如盤石,刀劍的肅殺透過燈火重影遍佈內外,更令四處靜極無聲。
當值的宮奴侍立於外殿,在這大雨的壓抑之下,人人噤聲,只聞天地間一片雨驟風狂。忽然間,一陣旋風夾雜著驟雨呼嘯,未關嚴的長窗冷不防被撲開,窗前雲帷霍然揚起,掃滅一片燈火,漫天風雨如被囚困了多時的怒龍,掙脫樊籠,咆哮而入,唬得幾個宮奴顧不得急雨撲面,七手八腳湧去關窗。
正忙亂間,內殿突然遙遙傳來一聲亂響,隔著風雨聽不真切,似是銀瓶迸裂、玉器落地的響聲,隱約伴有幾不可聞的低呼。
眾人都愣在原地,相望間驚疑不定,天邊忽有乍雷滾過,驚得人渾身一個激靈,再留神去聽,殿中卻半點聲息也無,重重宮帷影影綽綽連燈火也幽暗,平添不安。
&ldo;王上&he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