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姑娘一定是身不由己的,公子如不嫌棄,就讓小婢待候你一段紹興戲‘張生跳牆’好不好?”鼠眼一瞪,柳怕齋大聲道:“娘格細皮,你知不知道自己是吃幾碗乾飯?骨頭有幾兩重?”小婢被罵得不敢開腔了,柳怕齋道:“公子,韋大俠真不夠意思,好免不吃窩邊草,誰的粉頭都能搶,他就是不該搶我們公子的。真正是狼到天邊吃肉,狗到天邊吃屎,這檔子事兒要是就這麼拉倒了,公子的面子可就丟盡哩!”馬公子道:“這件事也憑地湊巧,不過咱們招歌妓,別人也可以叫,也許他比咱們捷足先登,早叫了一步吧?”大不以為然地,柳伯齋道:“公子你想想看,就算是他早了一步,設若華素素分不開身,以公子的名望,她也對你不敢怠慢,應該立刻派人來報告不能分身的苦衷對不?”的確,不聲不響陪別的客人遊河,在馬公子來說,實在不是個滋味,他立刻拍了桌子,道:“這簡直是踏著頭拉屎,不知是誰借的膽子給你?好叫你知道,姓馬的不讓你們栽個斤斗,我就跟你姓……”這工夫有一艘極小,也談不上裝置的畫肪在這大畫舫旁緩緩移動,相距不過兩三丈。艙中兩個漢子正在對飲,年紀大的道:“金陵的確是個有王氣的地方,餘懷的秦淮燈船曲不是有……‘夢裡春紅十丈長,隔簾偷襲海南香’的句子嗎?’看這兒面船蕭鼓,酒氣脂香,水邊麗人,曼睇輕頻卑,鶯嗔燕叱,謔浪笑罵,真正是雲裡霧裡,不知為天上為人間?即使是英雄豪傑到此,能不改變者幾稀……”柳怕齋還在罵咧咧地洩忿,馬公子聽了小肪上那人的話卻微微一震,這口音是十分熟悉的,一輩子也忘不了。
這工夫剛說話的對面那漢子道“王氣嘛2本來是有那麼一點,這幾年卻被那‘四腳萬’(馬)和‘大耳萬’(阮)折騰得差不多了!要說剩下來的,大概也只有腳氣了:
他奶奶個熊:師兄你算是說對了,過去的大英雄到了這兒也變成狗熊哩!”這工夫柳怕齋向小畫肪上揮揮手道:“孃的!哪裡來的野種在馬公子船邊聯噪?還不快點滾開!”那小畫肪上的中年人向船孃打個手勢,就很快離遠了。
馬公子望著小畫肪上二人,出了一會神。
小畫肪上的年輕漢子道:“師兄,俺就不服這口氣,這小於最拿手的就是片兒場,賣友求榮不當一回事,你說這個……”中年人幹了一杯烈酒,咧咧嘴,道:“你就是這樣,凡事尚未蓋棺,不可論定。如果是他,遲早可以弄清,如果不是,可要小心點了!”吸進了兩通清涕,以衣袖抹了一下,道:“師兄,俺的看法和你不一樣,如果這個是他,咱們更要小心了!”點點頭,中年人道:“聽口音是他的成份很大,現在不妨試試看。你要知道,他身邊有個蓖片,礙手礙腳,甚不方便,這也許正是他暫時不敢相認的原因吧?”夾了一塊大排骨送人口中,含糊地道:“師兄……要怎麼試,你看著辦!”中年人道:“叫船孃上岸,加倍付租金,就說我們愛自己玩畫肪,先付租金,一個時辰後交還畫肪。”伸伸脖子吞下一塊水晶肘子,年輕人道:“師兄有什麼點子?可不可以先對俺透露一點?”中年人並沒有說,卻對船孃說了並預付了租金。船孃讓他們表演了一下划船的技術,竟比她還高明,立即答應。
像這種便宜事她當然幹了。租金高,還可以甩手不管,在岸上看螞蟻上樹呢!
韋天爵這辰光可真是樂不可支,偷眼向另一大畫舫上望去,發現毫無動靜,他內心更是有了底哩!這個馬公子的脾氣太好,日頭從西邊出來了。
也許是樂極生悲,就在畫肪深入已枯的深長蘆葦中時,突然震動了幾下翻了過來。這秦淮河底沒有暗礁,怎麼會震動?
這當然瞞不了韋天爵,他知道水底有人。可是在水下只看到船孃和一個執壺的小婢在喝水掙扎,他把她們救起。
待他再下水去找華素素時,卻是遍找也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