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舒生怕把這位西席給氣走了,她連連點頭:「先生說的是,等他回來我一定說他。」
馮老先生看秦舒的樣子,也不像個嚴厲的母親,懇切道:「東家不知道這樣說過多少次,可小公子一次也沒有聽過。不是老朽託大,這教子便跟種樹是一個道理。你小時候不給他立些規矩,修剪枝丫。等他長大了,免不得是個不成才的歪脖子樹的。」他說著說著也覺得自己話有些重了。
秦舒倒是不敢跟老師辯駁,不住點頭:「先生放心,這才我一定叫他改了,親自給先生認錯。」
等他一走,玲瓏便噗呲一聲笑出聲來:「還從沒見姑娘這樣怕一個人,是是是,好好好,別的竟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秦舒問秦嬤嬤:「馮老先生眼睛和鼻子怎麼了?」
秦嬤嬤本來想遮掩過去,見秦舒問了,不得不說:「是小公子同學堂裡的夥伴捉弄先生玩兒,把辣椒麵兒灑在書上,又把先生的眼鏡兒藏起來。老先生眯著眼睛找眼鏡,打了個噴嚏,辣椒麵兒就進了眼睛裡不是。慌忙往往外頭尋熱水,鼻子又撞在柱子上了。」
前面先生告狀秦舒都沒當一回事情,只聽見這個,沉了臉:「這樣捉弄先生,你們也替他瞞著?我現在要去議事廳,等我晚上空閒了,再來收拾他。」
說罷指了指牆角一個樟木箱子:「把這箱子帳冊抬到議事廳去。」
議事廳在中軸線上,秦舒用正屋改建而成,她深居簡出,等閒不去票號,即便是有什麼事,也是旁人來這裡請示她。早幾年,她白天便在議事廳辦公,晚上便睡在議事廳後的碧紗櫥裡。這樣熬了幾年,也培養出一些人來,漸漸只拿些大主意,又加上自己頭疼這個宿疾越來越嚴重,便把許多庶務教給旁人來辦。
議事廳很是寬敞,一水兒的紫檀木帶墊兒圈椅,秦舒走進去,除了一兩個德高望重之輩,都站起來同她見禮,口稱:「秦先生。」
在座的這些人,在秦舒掌管大通票號的頭一年,十個人裡面有九個人都不服她,好一點的看在賀學士的面子上,陽奉陰違,表面答應得好好的,背地裡實行起來卻大打折扣。次一些的,直接連表面功夫兒也不屑做,直接當著她的面兒說,咱們做票號十幾年,還沒聽說姑娘說這些法子、這些規矩未免太折騰人了。
秦舒也並不勉強,暫且按下,等年中的時候,各自把盈利帳冊拿出來,兩京十三省的大掌櫃開革了七位兒,這才震懾住這幫老資格。直至今日,人人都要稱呼她一句「秦先生」。
秦舒笑著點頭,坐到主位上,丫頭們魚貫而入,各自端上鬥彩釉下青花小蓋碗:「這是龍團勝雪,用上等的銀絲水芽製得,諸位請。」
眾人聽得她這句話,便知今日是要敲重鼓、下決斷了。龍團勝雪,是北宋名茶,其製法早已經失傳。有訊息靈通的掌櫃,知道福建有個茶商去年奉命重新制出了此茶,每斤花費銀錢四萬,只給皇家專供,即便是首輔崔閣老得陛下賞賜也不過二兩茶葉。
眾人開啟蓋子,果然見碗中光明瑩潔,若銀線一般,不愧是上等銀芽所制,這些人雖然慣見富貴,可此等傳聞中的貢茶還是第一次見,左手旁的萬掌櫃品了一口,笑:「一槍已笑將成葉,百草皆羞未敢花,這水芽果然名不虛傳。」
其餘也跟著附和:「好茶,好口福。」
秦舒揮揮手,喚了丫頭上來,每個人桌上都放上一個錦盒:「既然諸位掌櫃喜歡,就帶二兩回去。不是我小氣,這茶金貴得很,福建同一個地方換了個土地,便種不出來,一年也沒有多少。」
這樣的茶便是朝堂上的大人得了賞賜,那也是珍之重之,倘若有外人見此刻大通票號諸位掌櫃臉上的表情也不過尋常,必然咋舌,不過五年之久,大通票號開遍兩京一十三省,這富甲天下、匯通天下之名,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