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東也放棄掙紮了:「你說的也對。」
他倆走到迴廊盡頭的亭子坐下。
三個月不見,兩個人聊著新年過節,回憶不覺又到回到了他倆同生共死的遼東,祝東還沒從戰爭的陰霾中走出來,他語氣悲憤:「鎮關侯心真黑啊,汙衊王爺造反不成,現在自己他孃的反了。朝廷調兵遣將又去徵討他,你說,打仗勞民又傷財,為什麼總有人不消停呢?」
孟歡垂頭,臉頰上蒙了層淡淡的絨光,也發呆:「對,想不明白。」
腦海里浮出遭受兵燹的難民們的遭遇,刀光劍影,鐵蹄彎刀,被拒馬刺穿的血肉之軀,大聲慘叫和呼喊孩子們的名字,被淹沒在滾滾塵土之中,活不見人死不見屍……
心口像是被針扎似的,泛起疼痛。
「鎮關侯這次惹下的麻煩大了,」祝東咬牙切齒,「他可不是吃不起飯造反的百姓,他是實打實的開國勛貴之後,整個大宗朝除了皇室,就他們吃的喝的最好!可他享受了這麼多恩惠,不知道做好事,反倒還造反。這讓大宗的威嚴何在?陛下的威嚴何在?」
孟歡側過頭,看向他:「陛下的威嚴?」
「陛下要是沒了威嚴,禮崩樂壞,名器倒懸,君臣秩序崩潰,臣子不忠君,更不想做名垂青史的忠臣,那還有什麼東西能控制住他們?效仿造反的野心家勢必越來越多——到時候兇殘嗜血的群狼逐鹿中原,溫和善良的百姓就像羔羊被隨意宰殺,要怎麼活?」
孟歡本來絞玩著一片修長的葉子,這時候手指頓住,情不自禁看向他。
「鎮關侯第一個造反這麼嚴重?」
祝東喝了口茶水,聲音恢復了幾絲平穩:「第一個造反是禍亂之始,本來未必這麼嚴重。」
孟歡明眸微微睜大:「嗯?」
「王爺要是還在京城,鎮關侯造反又怎麼樣?彈壓下去,朝廷的顏面就保住了,皇帝的顏面也保住了。可現在王爺離了京,陛下才十幾歲,初掌權柄……他目前處理朝政,也沒看到雷霆手段……若是處理不好鎮關侯造反的事,就暴露出闇弱無能啦,其他野心家不得趁勢而上吃他這塊大肥肉?」
「……」
孟歡俊美乖巧的眉眼無比安靜。
他心口盪起了漣漪,和藺泊舟剛打勝仗便被奪權時一模一樣的情緒湧上來,孟歡發現,權力還是一如既往的冷酷。
「等著天下大亂吧。」
祝東說完,幾縷寒風飄到了亭子裡,夾雜著雪絮,讓人肌膚生出一陣寒意。
他拍了拍屁股,站起身:「是不是該宴飲了?」
讓積雪累累的枝頭遮擋住了視線,曲折迴廊旁,高大修長的身影走來,緋紅的蟒袍在雪中鮮艷又奪目,青年頭戴著皮弁和金玉,五官生的俊美英挺,而微鬱的眉眼又帶點兒陰沉之氣。
祝東跪下:「拜見王爺。」
藺泊舟散漫道:「起來,不必拘禮。」
他現在還在裝瞎。
應完祝東,他輕聲喚:「歡歡在不在?」
孟歡配合地站起身,到他身旁:「在這兒。」
「宴飲要開始了,你中午沒怎麼吃東西,不是一路都說餓?過來吃飯。」藺泊舟是特意找他來的。
孟歡應聲:「嗯,來了。」
他下意識,扭頭招呼祝東:「走,兄弟,吃——」
飯字還沒說完,祝東用震驚的眼神看著自己,磕巴著,出聲:「你後一個字叫歡?」
「……」
當時孟歡以陳安侄兒的身份隨軍,孟歡懶得取名,逢人就說自己是家裡的第二個,所以一般人都叫他陳二,或者陳家小郎。
孟歡:「嗯,我後一個字是歡。」
祝東表情跟吞了雞蛋似的:「陳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