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百姓們信以為真,現在叛軍壓境,百姓紛紛在家中供奉中王,這把陛下的顏面放在何處!」
宣和帝臉色鐵青。
他咬緊了牙,牙關咯吱作響,血腥味湧到唇中。
陰鷙的眼神看過去:「好大的膽子!」
但方才的言官不甘示弱,他指向說話的臣子,語氣不卑不亢:「如果下官沒記錯,你好像是鎮關侯的黨羽吧?當年他過壽,你還送去了禮物。」
他轉向宣和帝,眼神無不誠懇:「陛下,微臣認為鎮關侯是明知道王爺能鎮住他,故意在京城散播謠言,挑撥離間陛下和王爺的關係,讓陛下忌憚王爺,不敢邀他入京。」
他跪了下來:「陛下可不能中這個奸臣的奸計!如果不請中王勤王,京城陷落,驚擾了陛下誰擔得起這個責任!」
他的好像也沒錯。
宣和帝眼中的陰鷙不復存,又變成了混亂迷茫。
他頭很痛,當政以來,總是有人說出完全相反的話,可同時都非常有道理,讓他完全摸不著頭腦。
誰能在這群謊話連篇中的人辨別真偽,活下來呢?只有皇兄。皇兄啊皇兄。
宣和帝情不自禁回想著皇兄。
與之而來的是皇兄在時,他清閒安逸的生活。
皇兄在時,井井有條的朝綱。
……
言官平日話並不太今天的句句話卻切中肯綮:「陛下,倘若中王真有狼子野心,為何不趁陛下年幼時作亂?遙想陛下時,是中王在旁,親手為陛下扶穩龍椅……陛下夜裡驚夢,也是中王守在御榻旁……昔日溫情,怎能忘卻?」
宣和帝被記憶裡的柔軟擊潰,他蒼白著臉,眼眶發濕,手倦怠地藏進了龍袍的袖口裡。
滿朝的臣子,看宣和帝露出羸弱的表情。
「……………………」
一個個扯了扯唇,皺緊眉頭或焦慮,或厭惡,或擔憂,或失望,或欲言又止。
堂堂皇帝,怎能朝令夕改,天真任性,總是憑藉心情做事?
大宗朝廷氣數已盡,生出了個孽種。
史書裡,這是反覆無常,疲弱陰狠的明證啊!
「陛下!」
方才怒罵藺泊舟的臣子跪倒在地,痛哭出聲:「陛下!不要相信他的妖言!人心會變!難怪以前不想造反,現在就不想——」
他啼哭哀痛的表情十分真切。
宣和帝心裡猶豫了一瞬。
但另一個想法已經佔了上風。
他腰桿慢慢挺直,說:「竟敢挑撥朕和皇兄的骨肉之情……來人,杖脊!」
臣子面如死灰,魚目似的眼睛看他,似乎不可置信。
他被拖走,棍子狂風驟雨般砸落,片刻後鮮血便打濕了官袍的補子,沿著磚面流了一地,觸目驚心。
金鑾殿內,似乎還有想進言的朝臣。
但他們怔了一怔,恐懼地閉上眼睛。
……就算陛下不肯聽勸諫,也不能當朝打死朝臣,這是何等的陰狠之君!
宣和帝下了聖旨:「擬詔,詔朕的皇兄進京勤王。」
他走到剛才被杖斃的朝臣面前,盯著血淋淋的屍首。
「為什麼要殺你?你的人頭,就當作朕和皇兄修好的明證吧?」
宣和帝十五歲了,那雙稚氣又疲憊的眸子,似乎要陷入瘋狂當中。
「……」
力薦藺泊舟的言官大氣也不敢出。
終於等到退朝,他寫了一封信,將信件加急送到辜州。
再然後,這封信被佛堂內青年一雙蒼白的手捏著。
藺泊舟拆開信,審閱後,沉默地將信點燃丟進了香爐,看著它在煙霧中化為灰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