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永珍感慨笑著道:「對啊。」
他抓起一枚落葉,吹了口氣,任由這落葉飛起。
落葉在風中翩然落下了。
風起頗大。
池塘之中泛起漣漪,漣漪平息的時候,倒映著一個模樣俊朗卻冷淡的男子,陳鼎業端坐於石上,平靜地垂釣著,他的目光安靜,看著水上的漣漪。
「李觀一,已經到了皇宮之中麼?」
陳鼎業手中的釣杆上線垂下,周圍的近臣,包括那位司禮太監都安靜垂首,有些不敢去看這位君王,不知道為什麼,司禮太監恍惚之中,覺得陛下越發不像是五年前的自己。
卻越發像十年前的自己。
水面漣漪激盪起來,陳鼎業釣上魚了,司禮太監連忙拿著竹簍往前,把魚兒收起來,陳鼎業卻只是摘下這魚,隨意拋入了水中:
「被養在池塘之中的魚兒罷了,不要說是躍過龍門,就連釣上來的資格都沒有,中州的皇帝,就是這樣的魚啊,就算是有成為龍的可能,卻早就被扼殺了。」
司禮太監不敢說話。
陳鼎業把魚竿放下,司禮太監奉上綢緞,陳鼎業把手擦乾淨,淡淡道:「既然如此,我也該要做出我的決斷了,把東西給我吧。」
司禮太監把聖旨送上。
是陳國的聖旨,陳鼎業平靜注視著上面的文字,天下四起啊,若是論及他自己的選擇,會在這個時候繼續權衡江州城區域的世家,但是此刻卻不然。
陳鼎業緘默許久,只是寫下一封聖旨。
「敕令陳天儀為太子,遴選名臣文武之將教導。」
「建東宮。」
「他日,繼承大統。」
司禮太監臉色變化許多,他捧著這聖旨,身軀微微顫抖著,陳天儀正是陳鼎業和薛皇后的兒子,這一封聖旨將會在公之於陳國。
陳天儀將會成為天下皆知道的陳國儲君。
陳鼎業淡淡道:
「告訴薛家吧,朕只會有陳天儀一個兒子。」
「陳國的未來是他的。」
「此次,君無戲言。」
他說的是薛家而不是薛道勇。
世家本身的龐大,家族之中成員在知道這個訊息之後,也會成為那位豪勇猛虎的制衡,這正是薛道勇的弱點,他的豪氣,他的勇武和氣魄,終究是為了家族的延續。
司禮太監感覺到了額頭在跳動,他看著眼前的君王,陳鼎業的鬢角不知道什麼時候有了白髮,司禮太監忽然意識到了什麼,面色大變,道:「您,您修煉了……!」
陳鼎業道:「嗯,先祖的神功。」
「以壽為火,我今不過四十,能否再活二十年呢?」
司禮太監猛地跪倒在地上,臉上悲苦:「您,陛下……」
陳鼎業沒有回頭。
修煉陳霸仙的真正絕學,沒有足夠的根基是難以支撐下去的,哪怕是五百年前的陳霸仙,也未曾如慕容龍圖這樣壽數,陳鼎業道:
「我已不看什麼千秋萬代了,我的時代就只是在這裡。」
司禮太監捧著這一封聖旨,一封信件,忽然低聲道:
「您,後悔嗎?」
他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才意識到了自己眼前的並不是那個年少被稱呼為『婦人之仁』,為了個小太監跪在雨夜裡面的小皇子了,心中一下子浮現出偌大的恐懼。
陳鼎業忽然笑起來,他坐在那裡,背對著司禮太監。
「是指李萬里,澹臺憲明,嶽鵬武的事情嗎?」
陳鼎業回答道:「會悔過的是君子,是聖人,可是君王……」他抬起頭,彷彿看到過往,看到了那時候的陳國天下,陳輔弼,李萬里,澹臺憲明,嶽鵬武,蕭無量,還有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