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聽見樓下有尖銳的吵架聲,於是驚醒了。
“老孃還天天來給你這個廢物送飯……要不是看在有初的份上……你這副嘴臉,我姐能安息嗎?對女兒發脾氣,你算什麼好漢!”
接著便是一堆碗碟破碎,桌椅推拉的聲音。鐘有初下床,從梳妝檯裡拿出一個首飾盒。
停了一停,她將首飾盒開啟。
一回到雲澤她就已經把項鍊和戒指珍重地收藏,現在反而有些猶豫,是不是要重新戴上。
她摸著那琉璃地球,葉嫦娥和鍾汝意的爭吵聲斷斷續續地傳來:“你根本不知道……”
“自私!無知!懦弱!”
她穿戴整齊,走出房間,下了樓梯,父親和小姨爭吵得那樣激烈,語言蒼白的可笑,不過是互相指責和推卸責任,他們壓根兒沒有注意到牆角走過的身影;鐘有初推開大門,穿過院子,一直走出這個家。
竟然已經是傍晚了,她慢慢地在街道上走著,有人和她打招呼,她便恍惚地笑一下:“吃了嗎?”
這是生她養她的家鄉,不需要任何方向感,她閉著眼睛都能找到那些熟悉的大街小巷——她在這個角落踢過毽子;她在那家店裡買過髮卡;這裡是她的母校,那裡是她第一次試鏡的禮堂……
堤上的晚霞最美,走得累了的她想最後戴著這條項鍊去看看。
可是初春的晚霞顏色比較黯淡,人影也寥寥,鐘有初在堤上坐了幾分鐘,心想真是對不起了,沒法讓你看到最燦爛的雲澤晚霞。
她摸著脖子上的琉璃地球,沉思了一會兒,便翻過欄杆,沿著階梯朝堤下走去。
現在是枯水期,鐘有初足足走了二十多級,才踏到水面。她再往下走,便覺得脅下一緊,已經被人攔腰抱起,轉個方向,一氣奔上堤面,手一鬆將她砸在地上,猶不解恨,又狠狠踹來一腳。
鐘有初背心上猛然吃了一記,知道在雲澤只有那位少爺敢當街踹人,而且踹了還是白踹——那句話怎麼說來著?雷霆雨露,皆是皇恩。
“你怎麼在這裡?”
繆盛夏勃然大怒,指著鐘有初的鼻子:“我怎麼不能在這裡?雲澤的天是我的,地是我的,山是我的,湖也是我的!你他媽的要在私人地方自殺,存心噁心我是不是!”他急火攻心,又把鐘有初拎起來前後搖晃:“再走兩百米就有橋,你他媽的怎麼不去橋上跳!老子保證不救你!”
驚蟄2
“誰說我要跳河?”鐘有初摔開他的手,喝道,“我的命是我媽給的。我什麼都可以不尊重,絕不會不尊重這條命。”
繆盛夏見她臉帶慍色,語氣激越,知道所言不假;自己白做了一回英雄,捋捋頭髮,仍然氣焰高漲:“那你好端端地往下走什麼。別以為是枯水期就淹不死你。”
鐘有初本來就一腔的悲憤與愁苦,被繆盛夏這樣攪局,竟然又生出了幾分蒼涼。
就要驚蟄了,越冬的世間萬物,到了那一天便會被隱隱春雷震醒,尋尋覓覓,蠢蠢欲動,嬉戲打鬧——這本不是離別的季節。
她褪下梨形鑽戒,又摘下珍珠項鍊。它們已經看過她的家鄉,給過她最後的溫暖:“我只是不要它們了。但是——但是我又不希望它們被送到另一個女人的手上!”
說著,她手一揚,鑽戒在晚霞裡劃出一條弧線,遠遠地投進湖心。
她是怕扔得離岸邊太近,故而涉水前行。繆盛夏沒想到她竟然如此剛烈,不由得心頭生出一份震撼與敬意。
他左手上也戴著一隻婚戒,那是應長輩要求,與格陵有色的鐘家女一起買來充門面的“信物”。
現在毅然摘下來,掄圓了胳膊扔出去。那小小指環擊穿水面,還伴著繆盛夏一聲暴喝:“去!”
如石崇擊碎珊瑚樹一般,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