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著草木清香的風,透過窗戶吹進屋中。
一把年紀的村長,在家中條凳上坐立不安。
汗水順著他的鬢角滑落。
任誰都能察覺到,氣氛不對。
村長嚥了口唾沫,先是小心看了看坐於上首的沈晏。
這位雖著便裝,但瞧著氣勢架勢都不是尋常人物。
村長生畏,自是正常。
但另一個人,卻叫村長有些看不懂。
顧遠也可以算是他親眼看著長大的。
這孩子生在那樣的家庭,爹爹平常不管事。
一回家只知耍酒瘋打顧遠。
村長的記憶中,顧遠穿著一身不合體的髒舊衣裳站在角落。
現在村長卻第一次,從顧遠身上感覺到了懦弱之外的東西。
坐在椅上的顧遠垂著頭。
他像是一根麻繩,被巨力兩頭拉扯。
雖好生地坐在椅上,但腳下卻是一直不安的動不停。
好似一隻手將他死死按在椅子上,另有一隻手卻揪著他的衣襟讓他快走。
這兩種情緒的拉扯,在顧遠身上表現得實在太過明顯。
就是村長也能輕易看出他的為難。
村長見顧遠青布鞋的鞋尖在地上磨動。
礙於貴客在場,村長乾笑,想拿出長輩的範,叫顧遠消停坐下。
可他視線向下移動,不期然看見了顧遠青布鞋上的一團汙跡。
那醬色汙跡半乾不幹,還沾著一根枯黃枯黃的長髮。
村長手一哆嗦,將手中茶盞失手摔下。
啪——
這聲響像是一種訊號。
顧遠忽然抬起頭來。
他的視線在村長和沈晏身上掃過。
原本為難憋悶,紅得發紫的臉恢復正常。
他吁了口氣,甚至擠出一個笑來:“並非不賣那花王,實在有些難言之隱。”
他自進了這間屋子,便被沈晏凌人氣勢所懾,說話一直唯唯諾諾。
現在這一通話,反倒是順暢得多。
沈晏朝中見過多少老狐狸,顧遠的變化他看在眼裡。
他略一挑眉:“哦?”
“什麼難言之隱?”
顧遠臉上露出一個有些謙卑的笑來:“本不想說的,牽涉我家秘方。”
“不過公子與我僵持許久,想來是真心想要,我便也讓一步。”
顧遠的話越說越順暢。
現在的他彷彿換了一個人,那唯唯諾諾被人欺負的村夫,藏在現在的面具之下。
他呵呵道:“勞煩公子隨我回一趟家,屆時公子一看便知。”
沈晏好整以暇,摩挲了一下拇指。
只是還沒等他答應,村長已道:“不可!”
村長昨夜親眼瞧見顧長衛慘死蓑草之中,他知道顧家定然有大怪異。
對於沈晏,他用腳指頭想也知道是靖寧衛中大官。
哪敢叫沈晏去顧家冒險,若有萬一不知牽連害死多少人。
沈晏看了村長一眼,卻是很自然地忽略了村長的話。
他站起身來道:“我倒想看看這窮鄉僻壤,有些什麼秘方。”
他生得好,態度倨傲時格外容易激起他人敵視——尤其顧遠這般人。
沈晏自個也知道,並十分擅長髮揮此項特長,將仇恨穩穩拉住。
見村長張著嘴,似乎還要阻攔。
顧遠道:“村長定不放心公子,不若一塊去吧。”
說完,不顧村長急擺手,自顧自道:“走吧,上路吧!”
他這催促之言實在晦氣,村長滿腦門子汗,哪敢跟他扯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