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樹上蟬鳴輕響。
阿欣拿著掃帚在樹下趕蟬,唯恐擾到了大姑娘和公子。掃帚揮了又揮,蟬鳥四散,綠油油的葉子嘩啦啦地掉了滿地,阿欣喘著氣,一手擦掉額頭的熱汗。
院子裡靜了下來。
西廂房中此時此刻卻是發出了一道極輕的聲響,是崔錦的畫筆掉落在地的聲音。
崔錦的眼睛睜得有銅鈴般大。
畫墨粘上了裙裾也不曾察覺,她就這般呆呆地看著案上的畫紙,彷彿見到了鬼魅似的,一張小臉慘白如紙。
畫中有一個小小的院子,院中有一顆棗樹,長著翠綠的葉子,而樹下有個姑娘跌坐在地,痛苦地捂著腳踝,身邊躺了一把掃帚,而不遠處有一條灰褐色的小蛇。
讓崔錦吃驚的是,她想畫的明明是一副空山新雨圖,落筆時也是正常的,可當她落下最後一筆的時候,畫中山與雨竟變成了另外一番景緻,且……且還是有色彩的。
時下紙貴,筆墨亦是水漲船高,顏料採集也頗為艱難。崔錦時常用胭脂上色,偶然得來一塊銅綠,亦是珍之藏之,捨不得多用。現下自己用淡墨作畫,驀然間變成了彩畫,她愣了又愣。
而更讓她詫異的是,畫中的院子她一推開門窗便能見到,棗樹她也認得,小時候她最愛與大兄在樹下玩耍,嬌聲嬌氣地喊著珍嬤給她摘棗子,而畫中唯一的人也是她識得的,不正是她的侍婢阿欣麼?布鞋上還沾了從焦山下來時的泥濘。
崔錦覺得不可思議。
她使勁地擰了下自己的胳膊,疼得眉頭緊皺。
是真的,不是在做夢。
她嚥了口唾沫。
而就在此時,外頭忽然響起一聲尖叫。崔錦疾步走出,只見阿欣一臉驚慌之色,掃帚也倒在一旁,而她捂住了腳踝,位置正好在棗樹之下。
珍嬤上前,仔細一看道:“看來是被蛇咬了。”
珍嬤問:“阿欣,你可有看清是什麼蛇?”
阿欣臉色蒼白地道:“沒看清,方才我正想歇一口氣,之後腳踝就忽然疼起來了。我心裡慌,也沒有注意是什麼蛇。”
珍嬤說:“這下糟糕了,這傷口看起來像是為毒蛇所咬,若是不知是什麼蛇,又怎能對症下藥?”
阿欣急了,淚珠子滾落。
“阿嬤阿嬤,我會死麼?”
珍嬤道:“我去稟明夫人,再讓元叟找個巫醫回來。你莫要慌,老爺與夫人都不是見死不救的人。”
阿欣此時方鎮定下來。
一道清麗的聲音響起,“阿嬤止步,莫要擾了阿孃歇息。”崔錦走上前,低頭瞅了瞅,眸色微深,只聽她道:“咬傷阿欣的並非毒蛇,只是尋常小蛇,無毒,我房裡還有些之前阿爹被蛇咬後留下來的草藥,磨碎了在傷口處敷個一兩日便好。”
珍嬤有些驚訝。
“大姑娘方才見到了?”
崔錦頷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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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元被逐出崔府時,亦帶走了自己的家當,崔元嗜書,家當中錢財甚少,卻有兩車的竹簡。與林氏成親後,這兩車的竹簡便安置在書房裡,崔錦與崔湛都可以隨時出入。
而這兩日,只要天一亮,有光了,崔錦便鑽進書房,比崔湛還要用功。
平日裡崔元寵著崔錦,林氏對於崔錦這般行為早已習以為常,輕聲囑咐了幾句身子為重後,便任由崔錦自個兒在書房裡折騰。
兩日一過,阿欣的傷口也痊癒了,雖還有點印子,但早已不疼了。她欣喜若狂,對崔錦道:“幸虧大姑娘看到了,不然奴婢定要提心吊膽個好幾日了。”
崔錦沒有吭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