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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部分

白貓(2)

繆爾先生看著米蘭達有條不紊地毒殺自己,不但沒有預期的興高采烈,就連糾正錯誤、正義得到伸張的滿足感也沒有(不管所謂的正義是多麼的曖昧)。——反而流露出深深的懊悔之情。這個慣壞了的畜生該死,這是毋庸置疑的。畢竟,貓的一生必定對鳥兒們、老鼠和兔子們犯下了數不清的殘忍罪行!但毒殺波斯貓使他感到悲愴,他,尤利斯?繆爾——為它花了一大筆錢,事實上也分享了它所帶來的驕傲和自豪——竟然發現自己必須充當劊子手的角色。但這事不得不做,儘管他或許忘了為什麼不得不這樣幹,但他知道只有他一人命中註定要幹這件事。

前幾天夜晚,有幾個客人來吃飯,他們坐在陽臺上的時候,一團雪白的米蘭達不知從哪裡竄了出來,跳上花園的牆頭——豎起羽毛般飄逸的尾巴,高昂著頭,項上一圈絲毛飄拂,金色的眼睛閃射出光芒——愛麗薩似乎在向大家示意地說道。“這是米蘭達,來向你們問好。它難道不是很美嗎!”愛麗薩高興地叫道(看來讚賞這隻貓的美麗她總是不厭其煩——這是一種天真的自我陶醉——繆爾先生想道)。受到一番通常的讚揚,或者不如說吹捧之後,那隻貓理了理身上的毛——充分認識到自己成了大家注意的中心——就猛然優雅地一躍,消失在陡峭的石頭階梯下,往河堤的方向去了。繆爾先生這時明白了米蘭達令人感興趣的奧秘:它所代表的是一種既不刻意造就卻又需要的美:這種美考慮到它的血統完全是人培育出來的,而考慮到它是血肉之軀則完全是天生的:生來如此。

可天生的就永遠不會改變嗎——天生的?

此時,白貓已經吃飽了(和平常一樣,盤子裡還剩下許多),繆爾先生大聲說:“但是,美麗救不了你的命。”他的聲音裡無限的懊悔夾雜著十二分的滿意。

那隻貓停下來,睜圓了眼睛,目光呆滯地望著他。他突然感到一陣恐慌:它知道?它——已經知道了?在他看來,這隻貓從來都沒有現在這麼漂亮:一身純白的毛,絲一般光滑、柔軟;頸上那一圈毛猶如剛剛梳理過,十分整齊;慣於使性子的臉像哈巴狗一樣寬,一樣圓,腮邊的鬚毛剛直;長得很好的耳朵伶俐地豎著。當然,還有那對眼睛……

米蘭達的眼睛曾經一直使他著迷,那對金茶色的眼睛能夠神秘地閃耀出似乎隨心所欲的光芒。自然,是在夜裡,在月光的反射下,或者在繆爾先生自己坐車回家的時候,在車前燈的照射下——波斯貓眼裡的光澤像兩束細小的光芒。“你認為是米蘭達嗎?”愛麗薩看見路邊長長的草叢中閃動著兩束光,總是這樣問。“或許是的,”繆爾先生總是這樣回答。“啊,它在等我們!多麼親切啊!它在等我們回家!”愛麗薩總是像孩子一樣激動地叫著說。繆爾先生一句話也不說——說不定貓根本不知道他們不在家,更不用說迫切地等待他們回家了。

貓的眼睛在繆爾先生看來不正常的還有另一點,那就是,人的眼球都是白的,虹膜則是彩色的;而貓的眼球是有顏色的,或綠,或灰,或藍——整個眼球都是彩色的!虹膜則神奇地隨光線的強弱或激動的程度而變化,可以縮得跟刀片一樣薄,或者擴大到幾乎遮黑整個眼睛……此刻,波斯貓抬頭注視著他,眼睛的虹膜擴大,使得眼睛的色彩幾乎消失殆盡。

“現在,美麗救不了你的命。光有美麗是不夠的,”繆爾先生靜靜地說。他顫抖著手把門開啟,把放貓出去。貓從他身邊走過的時候——真是個反覆無常的東西!——居然輕輕地擦他的腳,它已經有好幾個月沒擦他的腳了。或許好幾年了?

愛麗薩比繆爾小二十歲,可看上去還要年輕:她長得嬌小玲瓏,有一雙美麗的棕色大眼睛,長髮披肩;樂觀開朗,有時宛如天真無邪的少女被訓練有素得狂熱有加。她是個胸無大志的二流演員——她自己毫不掩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