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蘭點點頭,哽咽地繼續說:“這一切我很難解釋,但我的確是葛以淳的未婚妻,求求你,讓我見他一面。”
“你來得太晚了,我叔叔早在三十年前就死了——”
“死了?!怎麼會——”話未竟,影蘭忍不住地掩面痛哭。
“自來臺後,他總會固定地在每個月的第一天將所有報紙的版面都翻遍幾回,然後再一個人發呆地坐上一整天,原先,我們都不瞭解他的這項行為,直到他去世的前幾天,他把這盒陪他走遍世界各地的小木盒交給了我,交代我要替他等一個人,並親手交出這個小木盒,我以為也該是位年過七旬的老人呢?沒想到——”
捧著小木盒,一路恍惚地走回去。
木盒中,除了他倆的照片外,還有那封影蘭留給他的信,為此,她的心更泣血不已。
以淳是有情的!至死都記得這個約定。
而她呢?除了給他這幾十年的痛楚外,她還是連句再見都沒趕得及,她——不該給他這份遙遠的約定。
她足足痛哭了幾天幾夜,為著他的痴情,為著她的自私,為著相隔咫尺,卻無緣再見的難堪。
那天起,影蘭更是憔悴了。
日出或日落,睡著或醒來,對她已經沒有絲毫不同了,她只是放任著,由著生與死,呼或吸來拉鋸著彼此的界線,甚至於一覺不起,是她內心最渴盼的聲音。
走在街上,又是秋意乍起,她不由得又想起她初到上海的情景,一樣的時節,一樣的涼意,而這裡卻沒有她最在乎的人影。
走著、走著,她的淚沾滿了衣襟。
走著、走著,她不歇息,如果這樣可以耗盡生命,那就由著它去吧!
忠孝東路的紛亂一如往昔,她無意識的雙眼看著這個她無心留戀的世界,突然間,她掃到了另一雙眼,而且是剛剛好的四目相對。
那是來自電梯內的一雙眼,陌生又熟悉,憂傷卻欣慰的錯綜複雜,有如魔力般地將她釘在原地,直到電梯門關上,她與那位陌生人隔在一扇門的距離。
影蘭有飛奔上前的衝動,繼而又被自己的念頭擾得內疚不已——以淳是她的唯一,沒有人再能取代他的深情。
被這突如其來的震撼,影蘭心如止水的又聽見跳動的聲音,慌亂的她,只得更漫無目的地順著電扶梯一層一層地上去。
“小姐,參考看看,這料子都是上等的,價格也很合理——”
她竟走到了陳列旗袍的專櫃前而豪不自知。
“這款式都太華麗庸俗了,沒有當年的雅緻樸素——”影蘭瀏覽著橫內陳列的旗袍,喃喃地自語著。
“這是特別場合才穿的,當然得耀眼些。”專櫃小姐解釋著,“不過,我們也有替客人量身訂作,模式、料子都可以隨意搭配。”
或許是習慣,或許是思念,也或許是自我的安慰,影蘭竟毫不考慮地訂作了一套旗袍,也耗掉了她存摺裡最後的三萬塊錢。
這套旗袍是絲綿白底,繡著粉紫蘭花的秀氣,那是以淳稱讚過的款式,說配著他的絕妙好蘭是相互輝映。
他不愛華麗,獨鍾她的婉約柔情,猶如這袍子,以精巧的細膩繡工代替了金碧輝煌的亮片珍珠。
一個禮拜後的試穿,她滿意極了。
望著鏡中的自己,她覺得離以淳更近了。
“哎呀!這些衣服多老土啊!我們不必看了——”專櫃前,一年輕貌美的女子嗤之以鼻地說著。
影蘭抬起了頭,往眼前鏡裡瞧去——
她又看見了那雙眼,在鏡子裡他們再一次地四目相對,不同的是,他的身邊挽著一位美麗的女郎。
“哼!沒水準——”只見專櫃小姐板著臉,對著剛離去的那對男女背後數落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