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生什麼事情?”我問。
她轉過身去拿巾子,替我把溼淋淋的長髮絞乾,硬嚥道:“沒事。”
剛剛喊得那麼急,現在又說沒事?我沒好氣地轉了轉黑眼球。
“你不說話,光哭,我會捨不得。講講看,我辦得到的,就替你解決,如何?”我展現高度誠意。
“小姐……”才說完兩個字,她就跪了下來。“小姐,您救救橘兒吧!夫人要趕她走,可橘兒十歲就被賣進府裡,家中已經沒有半個親人,她出了這個門,要往哪裡去?”
“為什麼大娘要趕她走?”
待蘋兒娓娓道來,這才知道因為我離家出走,看門的被打十棍,貼身丫頭橘兒要被趕走,而蘋兒則因為找回小姐,將功贖罪,只被罰沒收兩個月俸祿。
不過是出門繞繞,也能繞出這麼大的事兒,真是夠了。我吸口氣,本來沒打算這麼快就去見大人的,但當小姐的怎能不為貼身婢女出頭,這違反古裝劇原理。
“好,別急,我去找大娘談談。”我輕拍她的肩安慰道。
“不必去了,娘馬上就到。”一個嬌嬌甜甜的聲音傳來,讓人如沐春風。
可一抬眼,我對上兩道和聲音不協調的銳利眼神,心底立刻打了個突。這個女孩長得很美,明眸皓齒,肌膚勝雪,眉目如畫,倘若不是眼神裡滿滿的怨懟沖淡了幾分麗色,是個容易讓人憐惜的女生。
“幼芳小姐。”蘋兒低身行禮。
幼芳小姐?記得蘋兒說過,她是我的妹妹,大娘所出。四目相交後,我懷疑起她和我有仇,因為只有仇人才會用這種眼神盯人。
這就是一夫多妻的壞處,夫人之間爭來爭去,難保不將這種競爭意識感染給小孩,時間長久,兄弟姐妹之間哪有什麼手足情誼。
我細看她,她嘴邊帶著笑,一臉看好戲的表情。想來,緊接著登場的,不會是個好相與角色,皮得繃緊一點。不知道這家人有沒有家暴習慣?這年頭搞家暴,可是沒有婦幼專線可以報案的。
思及此,肩膀立即硬兩分,背脊挺直,但我尚未就戰鬥位置站好,一位高貴的婦人已經出現,她一登場,氣勢就讓人畏縮三分。
是她!不必懷疑,那身端莊富麗的銀灰色錦鍛長袍,那份冷淡從容的氣勢,那看著人的清例眼光,讓我不自覺地抖落滿地疙瘩。
清清嗓子,我使出這輩子從沒用過的溫柔嗓音說話:“女兒讓娘操心了。”委婉屈膝,我將古代女性的柔順全力表現。
“你也知道自己的行徑讓人擔心。”
她的口氣像冰,明明是豔陽天,外面的太陽大得曬人,她卻有本事讓屋內的溫度立即降個十度。若是運幾批這種人到二0一0年,冷氣機可以停產、北極熊不會淹死、溫室效應馬上獲得改善。
“女兒做錯,請娘責罰女兒,別對下人出氣。”吸口氣,我把話一次說齊。
“你以為我是在出氣?錯,我是在懲罰他們也懲罰你,要你們好好記取教訓,別再犯錯。”她的聲音不大、語調不高,可是從嘴巴里吐出來的每個字都讓我起寒顫。
不知道為什麼,見到她,我就聯想起陸游家裡那個拆散他和表妹,讓他寫出“東風惡,歡情薄,一懷愁緒,幾年離索,錯,錯,錯”的惡婆婆。
“女兒不懂,還請娘教誨。”
“人責為債,每個人有應負的責任,若沒負好自己的責任,便是欠債。下人們的責任是看好主子!沒盡到責任自該還債;至於你,我懲罰的是你的良知,讓你為他們的受罰而痛苦,往後你才會牢記住自己的言行舉止會牽涉到多少人。”
哇,好大一篇道理,果然是厲害角色,這種話,我老家的慈禧奶奶半句都說不出來。
垂著頭,我繼續裝溫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