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公公看天子的神情如此冰冷,宛若千年不化的寒冰,更是心中不寒而慄,每回見著秦昊堯流露出這般的神情,他就知曉天子的心中動了殺氣。他低著頭將聖旨捲起來,不敢偷看其中的任何一個字,揣摩聖意,是下人犯下該死的罪,他絕不會自毀前程。
反正過不了多久時間,他就會親自宣讀這一張聖旨,但不該透露此事的時候,他會當做自己毫不知曉聖旨的內容。
二更天的時候,榮公公去了玉清宮,面無表情地讀了聖旨,隨後留下了手中的漆盤,為了不負天子厚望,他不曾當即離開,而是在玉清宮的外堂等候。他明白沒有人心甘情願赴死,哪怕是天子的命令,祺貴人這樣的大家閨秀,也絕不會果斷去往黃泉路,不過他這個當下人的,有很好的耐心,只要他能在天亮之前回皇帝身邊覆命即可。畢竟他跟祺貴人沒有任何恩怨,祺貴人好賴也是個妃嬪,他若能給她幾個時辰了斷紅塵往事,才不會遭來怨恨。
他鎮定地站在外堂中央,隔著不遠不近的距離,隱約可以聽到婢女輕微陸續的哭泣聲,榮公公將手中的金色聖旨緊緊握著,人之將死,他不該太咄咄逼人,至少該給祺貴人一片清淨。
漆盤之內放置著的,是一條柔軟又堅韌的白綢,在玉清宮的燭光之下,幽幽地煥發著光芒,彷彿在下一瞬,就會蛻變成一條巨大的白蛇,朝著人吐出鮮紅的信子。
祺貴人沒有留下一滴眼淚,木然地跪坐在原地,整個內室只有茜瑩的哭聲,但她彷彿從未聽到過一樣。對於整個宮裡的任何人而言,今天當然是個好日子,只因天子回到皇宮,一切都將恢復成原本的模樣。
沒有任何人會害怕,沒有任何人會不安,在今天,她清晰地聽到自己的心聲,懼意,顫抖,心寒,絕望……兩年來,她頭一回有過如此難辨的心境。她明白自己遲早會被天子治罪,卻不敢置信聖旨來的這麼快。
皇上急於處置她這個意圖不軌的罪人,如此急迫,甚至……連過一夜明日懲罰她都不肯,今夜她於心不安,遲遲不曾入睡,彷彿早有預知般輾轉反側。
聽到玉清宮前的腳步聲,她當下就坐起身子醒來,而茜瑩卻是被她的動靜吵醒的。祺貴人安靜地披上外袍,見榮公公朝著自己疾步走來,一看榮公公手持的聖旨,她當下就明白榮公公的來意了。
皇嗣,那個女人身懷的皇嗣……卻比她更重要。
知曉她卻被隔離開來,不曾看到任何一人歡欣鼓舞,卻又不難想象他們的各自歡喜,不難想象玉清宮外的熱鬧。她不知今夜玉清宮外是否舉辦了夜宴,歌舞昇平,是否玉清宮離得太遠,天才不曾聽到些許絲竹聲,葡萄美酒夜光杯,每個人的臉色都是紅潤光彩的,每個人的眼底都是喜色,他們頻頻吞嚥美酒,說出祝詞,慶賀天子打了勝仗,更慶賀天子有了新寵……真是喜上加喜。
她在玉清宮的這些天,總是想著到底穆瑾寧跟鴛鴦到底說了什麼話,才讓鴛鴦如此舒心坦然,彷彿是了結了鴛鴦的夙願……她在這個疑惑之中越走越遠,越走越深,宛若走入一個看不到盡頭的黑洞,她一直都是矇在鼓裡。
雙耳像是聾了一般,但祺貴人卻不知為何自己分明聽到了榮公公宣讀聖旨的聲音,每一個字,都幾乎是用一把匕首深深刻在肌膚之上,自己的罪名,早已成為皇帝手中緊握的利器,每一刀又快又準,更是狠極了。
聽完聖旨的那一瞬,她早已血肉模糊,鮮血淋漓。
她無心去聽聖旨之中她的罪名,但沉默了許久之後,她還是站了起來,伸出手觸碰到桌上漆盤之內的白綢,驀地察覺到些許異樣的情緒,宛若激流般穿透她的身子。
她不是不曾聽說過景福宮的秘聞,雖然不知是否可信,以前的德莊皇后是被惠王賜死的,她靜靜地站在白綢前,她此生是無法再登上高位,卻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