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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部分

從林子裡向外猛射這一招奏了奇效。在朝著剛好來到陣前的單于及其親衛隊急發連弩、一陣亂射時,只見單于的白馬忽地一下高抬前蹄直立起來,把身穿青袍的胡王拋在了地上。親衛隊中立刻衝出兩騎,並不下馬,一左一右將單于從地上撈起,其他人將他們圍在當中,轉眼之間退走了。雖說一場混戰後終於擊退了敵人,但這的確是迄今為止所未有的難役。敵人又留下數千具屍體,漢軍也付出了近千名戰死者。

從當天俘獲的胡虜口中,得知了敵軍情況之一斑。據說單于驚歎漢軍竟如此強韌,面對相當於自己二十倍的大軍不露畏懼,每天南下,似乎其意在於誘敵,或許在附近埋有伏兵,以此為恃也未可知。昨晚單于曾吐露這一疑慮,並向諸將問計,結果主戰派的意見——這些疑慮的確有可能,但是單于親率數萬騎兵而不能殲滅漢軍寡旅,事關我等面目——佔了上風。最後他們決定,在此去向南四五十里山谷相連的地帶力戰猛攻,等出到平地後再傾力一戰,如果還不能破敵,那時就回師北還。聽說這些後,校尉韓延年等漢軍幕僚的腦海裡,輕輕閃過了一絲“或許還能生還”的希望。

第二天起胡軍的攻擊極盡猛烈之能事。或許正如俘虜所言,開始了最後的猛攻吧。攻擊一天中多達十餘次。漢軍一面嚴加反攻,一面徐徐向南移動。三天後來到了平地上。藉著一到平地威力倍增的騎兵的優勢,匈奴軍以排山倒海之勢向漢軍撲來,但結果又是留下兩千具屍體退了回去。如果俘虜所言不假,胡軍應該是就此停止追擊了。對一名小卒的話當然無法太過相信,但不管怎樣,一幫幕僚還是稍微鬆了口氣。

當晚,漢軍一個名叫管敢的軍侯脫陣降了匈奴。此人原是長安都下惡少,前一晚曾因為斥候上的過失被校尉成安侯韓延年在眾人面前鞭打、責罵,因而懷恨作出此舉。也有人說,幾天前在谷地被斬的女子中有一人是他的妻子。

管敢聽說過匈奴俘虜的供詞,因此當亡命胡陣被帶到單于面前時,極言沒有必要因畏懼伏兵而撤軍。他說道:漢軍並無後援,而且箭矢殆盡。負傷者層出不窮令行軍難滯非常。漢軍核心由李將軍與成安侯韓延年各自率領的八百人構成,分別以黃、白旗幟為標記;明天只需以胡騎精銳集中攻破彼處,則其餘輕易潰滅無疑,等等。單于聞言大喜,厚賜管敢,並立即取消了北撤的命令。

翌日,胡軍最精銳的部隊一面高呼“李陵韓延年速降”,一面以黃白旗幟為目標撲來。猛烈的攻勢令漢軍從平地漸漸退到西邊的山地,並最終被驅趕進遠離主路的山谷之間。敵人從四面山上放箭如同雨注。即使想應戰,到如今箭已經一根不剩了。當初出遮虜鄣時每人各帶百支、共計五十萬支箭已經悉數射盡。不光是箭,全軍刀槍矛戟之類也已折損過半。這真是名副其實的刀折矢盡了。雖然如此,斷了戟的人把車軸砍下來拿在手中,軍吏們揮動著尺刀,還在繼續抵抗。山谷越向裡去越狹窄。胡兵從各處山崖上開始向下投擲巨石,這比射箭更顯著地增加了漢軍死傷。死屍和累石堆積在一起,前進已經不可能了。

當晚,李陵換上窄袖短身的便裝,吩咐任何人不得跟隨後,獨自一人出了帳營。月亮從山峽探進頭來照著谷地上堆積的死屍。撤離浚稽山時的夜晚是黑暗的,如今月亮又明亮起來了。月光和滿地白霜使孤崖的斜面看起來如同被水浸溼一般。留在帳營中的將士們從李陵的裝束猜測,他應該是夜探敵陣、伺機刺殺單于去了。

李陵遲遲沒有回來。眾人屏住呼吸傾聽著外面的動靜。從遠處山上的敵壘中傳來胡笳的悲聲。

許久之後,門帷被無聲地掀起,李陵回到了帳中。“罷了,”吐出兩個字後在矮凳上坐下。“看來除了全軍戰死,沒有第二條路了。”又過了一會兒,他不看任何人,說道。

滿座無人張口。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