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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公臉色蒼白地看著兒子的舉動,始終默然未語。
從晉國趙簡子那裡向莊公派來的使者,帶來大意如下的口信:“在衛侯亡命之際,不才雖力量微薄也曾忝加援手。但您歸國之後,一向未有訊息。如果您自身有所不便的話,至少希望由太子代替前來,向晉侯聊加問候。”
面對這頗為傲慢的詞句,莊公又一次回想起自己悲慘的過去,感到自尊心深受傷害。他姑且打發使者,送去了“由於國內紛爭未定之故,還望暫時寬限”的答覆。
但與他的使者一前一後,衛國太子的密使也到了晉國。遣使的內容是:“我父親衛侯的答覆不過遁詞而已。其實是嫌以前曾經屢蒙恩惠的晉國多事,在故意拖延。還請不要上當。”這明明是想早日取代父親而想出的計策,就連趙簡子也頗為感到不快,但另一方面他又想,衛侯的忘恩負義也是必須加以懲戒的。
這一年秋天的某個晚上,莊公做了一個怪夢。
在荒涼的曠野裡,聳立著一座頹瓦殘垣的古老樓臺。一個男人登上那裡,披頭散髮地大喊著:“看到了。看到了。瓜,滿地的瓜呀。”這地方似乎頗為眼熟,原來卻是古代昆吾氏的廢墟,果然到處長著累累的西瓜。“是誰把小瓜養到了這麼大?又是誰把可憐的流亡者扶植成了當今顯赫的衛侯?”在樓上如同瘋子一樣捶胸頓足嘶喊著的男人的聲音聽起來似乎也有些耳熟。心裡想著奇怪啊,再側耳聽去,這下聲音清清楚楚地傳到了耳朵裡來。“我是渾良夫。我有什麼罪!我有什麼罪!”
莊公冒出一身冷汗,從夢裡醒了過來。整個心情十分不快。為了驅散不快,他走到露臺上。正是晚升的月亮從田野盡頭升起的時候。近乎赤銅色的、混濁的紅月亮。莊公好像看到不吉利的東西似的擰緊眉頭,再次走進室內,信手在燈下拿起了筮竹。
翌晨,召來筮師解卦。答曰無傷。公大悅,賜下領邑作為獎賞,然而筮師從莊公面前退下後,立刻倉皇逃到了國外。如果按照卦面照實解釋定會蒙罪,所以在莊公面前暫且以假話敷衍,隨即就逃之夭夭了。
莊公又卜了一卦。卦兆的辭面如下:“魚兒疲病,曳赤尾橫中流,如迷水邊。大國滅之,將亡。閉城門及水門,乃自後逾。”所謂大國,應該是晉國吧,但其他的意思都茫然不可解。不管怎樣,前途黯淡這一點是肯定的,他想。
領悟到殘年急景的莊公沒有斷然採取對抗晉國壓迫和太子專橫的對策,而是焦躁地只顧在陰暗的預言實現之前儘量貪享更多快樂。
不斷的大興土木與強制超負荷勞動,使石匠工匠們的怨嗟之聲充斥了大街小巷。對一段時間裡幾乎忘記的鬥雞又重新沉迷起來。與雌伏時代不同,如今他可以痛痛快快地闊綽地沉溺於這項娛樂。揮灑金錢與權勢之下,國內外優秀的鬥雞被悉數收集。尤其是從魯國某貴人手裡購得的一隻,羽毛如金,爪距如鐵,高冠昂尾,的確是世間罕見的逸品。衛侯即使有不進後宮的日子,但不去欣賞這隻雞昂首奮翅的日子,卻連一天也沒有。
某日,衛侯從城樓眺望下面的街市,看到一處甚是雜亂穢陋的地帶。向侍臣詢問,回答說是戎人的部落。所謂戎人,指的是流著西方化外之民的血的異族。嫌其礙眼的莊公下令將那片地帶全部拆掉,並把戎人放逐到都門十里之外。
扶老攜幼,將什物傢俱裝上車子,賤民們絡繹不絕地向城門外走去。被役人追趕打罵而驚慌失措的樣子,連在城樓上也看得清清楚楚。在被追趕的人群中有一個頭發格外豐滿美豔的女人,被莊公發現了。他立刻派人將女人召至面前。女人是戎人己氏的妻子,容貌並不美麗,但出色的頭髮如同會發出光澤一般。莊公命令侍臣,把女人的頭髮全部沿髮根割了下來,說是要為後宮一個寵姬製作髮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