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到的種糧人的種種不易,陷入長思。
有頃,挺舉的手不由自主地伸進口袋,掏出麥嘉麗給他的那張紙頭。
是一份英文電報,上面曲裡拐彎地寫著幾行字母,挺舉一個也不認識。但他曉得上面的意思,麥小姐已經把全文譯給他了。
印度饑荒,麥小姐從上海運米過去,而此地,大米卻……
挺舉的眉頭漸漸擰起來。
挺舉的眉頭越擰越緊,遠看就如兩隻弓著腰的蜈蚣。
陡然,一個大膽的念頭就如一粒火苗從挺舉的心頭點起。這火苗剎那間變成一道亮光,亮光越來越亮,照見他的所有心田。
挺舉兩眼圓睜,眼珠子油亮,眼前一片光明。
“阿哥?”一直守在旁邊的阿祥小聲問道。
“收米!”挺舉猛地起身,拳頭用力一揮。
“收米?”阿祥大怔,“阿哥,是送米呀,不是收米。這船是出不去了,要不,我們轉車送吧!”
“哦,”挺舉這才愣過神,歉意地朝他笑笑,捏緊拳頭,“轉車走,你立即聯絡車行!”
送完大米,已是黃昏。
挺舉交代阿祥處理後事,自己走到江邊,望著滾滾不盡的黃浦江水及水面上漸漸亮起來的點點船火。有大船,有小船。
挺舉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碼頭邊上那艘行將駛往印度的巨輪。巨輪上的大煙囪正在冒出滾滾濃煙,汽笛已經響過兩次了。船身很漂亮,上面的客人多是洋人,全在船上了。其中一個就是麥小姐,貨艙裡還有他剛剛裝上去的五十石大米。
挺舉一動不動,一直站在岸邊,看著巨輪在最後一聲汽笛響過之後,緩緩離開碼頭,駛入茫茫江水。
挺舉已經得知,這船巨輪將在最快五天、最慢七天之後,抵達目的地。也就是說,麥小姐的印度天使們只需堅持一週,就可吃到來自中國的香噴噴的大米。
此時此刻,挺舉的心田再次被茂平河浜邊油然劃過的那道亮光充滿。在漸行漸遠的巨輪最終淹沒在夜幕裡時,挺舉的心也最終鐵定了。
是日晚間,挺舉到天使花園安頓好眾天使,到小飯館裡置辦幾道小菜,抱罈老酒再奔馬掌櫃閣樓。
“你小子,”馬掌櫃樂呵呵地看著他擺弄菜盤子,“我還以為你不再來了呢!”
挺舉沒有睬他,顧自擺碗倒酒。
“弄來介許多小菜做啥?”馬掌櫃端過一碗,一氣飲下,抹下嘴皮子,斜下襬滿小桌面的五六道小菜,“馬叔的嘴沒有那麼饞,有酒就成了!”
挺舉在他對面坐下,遞給他一雙筷子,亦舉筷道:“甭裝了,我曉得你連中午飯也還沒吃哩。”
“還有早飯哩,”馬掌櫃夾塊雞腿,邊嚼邊說,“不瞞你講,馬叔今兒睡一整天,就等你呢。”
“馬叔呀,”挺舉吃幾口,舉碗道,“你這講講,那日收米一事體,你早曉得是個陷阱,為什麼又慫恿小侄呢?”
“呵呵呵,你小子真不傻哩,來來來,喝酒!”馬掌櫃舉碗。
二人幹了。
“你小子,這生馬叔的氣了?”
“小侄不敢。”
“馬叔告訴你吧,那日的事體,馬叔還能看不出來?馬叔是故意不提醒你,馬叔就是讓你敗掉他的錢,讓你敗死那個姓魯的!小娘比哩,我就不信,他的命真就那麼好,他就真的能夠一直髮財!”馬掌櫃恨恨地倒酒,將酒罈子在桌面上磕得咚咚直響。
“馬叔呀,”挺舉搖頭長嘆,“我講句不該講的,你介大年紀了,這還在玩小孩子過家家哩。”
“咦,”馬掌櫃小眼圓睜,“我哪能個過家家哩?你小子講話得個分寸,他姓魯的——”打住話頭,端起酒碗,咕嘟咕嘟一氣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