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分。
一乘小轎行色匆匆,星夜兼程。
四名轎伕幾乎是小跑了,可旁邊眉頭深鎖的漢子似乎還嫌慢,不停地催促:“快點!快點!再快!”
一名轎伕叫道:“嚴爺,確實吃不消了,歇歇肩吧!”嚴爺一聲令下:“換肩!”旁邊四人立即替下先前的四名轎伕,又小跑起來。
忽聽一聲磔磔的笑聲:“肩上扛個腦袋是不是也累呀?要不要我幫你拿下來歇歇?”
話音未落,夜色中滲出十幾個黑衣勁裝漢子。
轎子急停。轎內一聲呻吟。
那位嚴爺一呆,忙上前打躬作揖:“幾位大俠,行行好,小的老婆難產,要去請大夫,這裡有三十兩銀子,各位大俠拿去打壺酒吧!”
剛才發笑的那個高大的漢子伸手拿過了銀子,趁勢扣住了這位嚴爺的脈門:“嘉興城什麼大夫沒有,非得往餘杭跑?三十兩銀子打壺酒,不愧是嘉興雷家的大管家,出手好大方啊!”
嚴爺脈門被扣,冷汗淋淋:“我,我不是……”
那高大漢子故作驚訝:“不是什麼?莫非你不是‘追風手’嚴言炎?還是轎中的根本不是你老婆?”
嚴言炎一看掩飾不過去,手一縮,竟然掙開他的掌握,拔刀在手,當頭劈下!
高大漢子一邊拔劍一邊讚道:“不愧是追風手,居然能從我的羈風掌下掙脫!”
堂屋前。
三更二點。
領頭的清瘦黑衣人清了清嗓子,道:“雷老爺子,想好了沒有?現在點頭還不算晚。”
那被稱為雷老爺子的老者淡淡道:“早想好了。今天我這頭要是點了,下次恐怕就是我穿著黑衣,打著火把,舉著鋼刀,來問別人這句話了,對吧?”
那清瘦的黑衣人不料他有此一問,略呆了呆,道:“雷老爺子如果想通了,當是武林之福、雷家上下老小之福。某行此下策,實屬無奈。嘉興雷家是江南四大武林世家之一,某實在不願看到您一時鬼迷心竅,非要走到武林正道的對面去。”
雷老爺子呵呵直笑,差點兒笑出眼淚來:“武林正道?就是這樣、這樣、這樣、這樣的正道?”他用手點著眼前這群黑衣、蒙面、明火、執仗的不速之客。
清瘦黑衣人眼光兇了起來:“當然,我更不願意看到:從明晨起武林中就沒了‘怒火雷神’這號人物,江南四大世家從此改稱三大世家!”
雷老爺子收斂了笑:“老夫老了,稱不稱武林大家原也無妨。是不是我不走到‘武林正道’的對面去,就可以封刀洗手、退隱江湖了?”
聽到語氣軟下來,清瘦黑衣人不由朗笑一聲:“非此即彼,非正即邪。沒有第三條路。天下皆是江湖路,你從哪兒退得出?雙手沾滿江湖血,你又怎麼洗得淨?”
雷老爺子似乎汗都出來了,低聲道:“能否容我再想想?”
清瘦黑衣人悠悠道:“雷老爺子,慢慢想。前五十年我勸你就算了,想之無益。至於以後,要麼有幾十年的風光快活,要麼也就沒啥可想的了。一柱香的時間,應該足夠了。”
南鄉路。
初更時分。
一輛馬車飛馳,雙馬駕轅,旁邊六匹健馬相隨。
忽然一聲長嘶,幾匹馬都被硬生生勒住。
前面不是懸崖,是從地上忽然長出了十來根黑色的“竹筍”。
為首的一杆“竹筍”開口道:“行色匆匆何苦?能飲一杯無?”
馬車上的車伕揚聲發問:“朋友是哪條道上的?”
那黑衣人哈哈大笑:“朋友當然都是陽關道上的。不過,你們好象走錯了路:前面有橋,名曰‘奈何’。老嫗煮湯,名喚‘孟婆’。”
車伕從牙縫裡迸出一個字:“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