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好敘舊。
元嵩淡淡笑道:“吾仍名元嵩也,然復俗姓……”中國人不分少長、良賤,全都有姓,可能這在這時候的世界上都屬獨一份兒;但是就理論上而言,僧侶拋棄俗世家庭、親眷,卻不該有姓。所以佛教入華以後,其習慣因應中國風俗做了一定的修正,假裝僧侶也有姓,姓“釋”——全體僧眾,皆拜釋迦,則不姓“釋”還能姓什麼?故而若論全名,昔日的元嵩和尚就是釋元嵩,魏文成則當被稱為釋文成……啊不對,是釋道信。
元嵩說了,我仍以昔日法號為名,但是復歸俗家姓氏,俗家姓衛,如今我叫衛元嵩。魏文成心中微微一動,直截了當地問他:“閣下今已於周國為官乎?蜀郡公是閣下長官?”衛元嵩笑一笑:“不敢,區區在下蒙天子垂青,受封蜀郡公之爵。”
魏文成不禁又吃一驚,說你怎麼能夠在短短几年內就混到天子身邊兒去的,還竟然得授郡公之爵?你這爬得可挺快呀。元嵩笑道:“以師兄之能,若求宦途,名爵必不在區區之下也。”
說著話就開始簡單介紹自分別以來,自己這些年的奮鬥歷程。衛元嵩原本的計劃,是西行長安,干謁權貴,提出整頓佛教界,沙汰那些打著佛教旗號到處招搖撞騙的所謂“高僧大德”,那麼既入長安之後,該當怎麼謀求晉身之階呢?終究他不是什麼名山大剎出身,也沒有知名高僧為師,乏人紹介,雖說在佛學上略有所長,擱在這個佛教信仰如日中天的時代,卻也很難脫穎而出。
好在衛元嵩自有異能,可以探人**,他就利用這一手段,開始在長安市井中幫人算命。算命從來分兩部分,一是算過去,二是算未來。人們都想要預知未來,以便趨吉避凶,但未來既然還沒有到來,並且還可能改變(否則就沒有趨避一說了),那自然就給了騙子們很大的發揮餘地。未來不足恃,要想證明這位算命先生不是騙子,起碼還有點兒本事的,反倒要看算過去,而對於過去來說,衛元嵩自能一語中的。
所以他很快便聲名雀起了——雖說算未來未必能有多準,但衛元嵩遊行天下,見多識廣,各種騙子伎倆知道得太多啦,再利用算過去的準確性給人造成一定的催眠效果,小試牛刀,便可大獲全勝。在市井間名聲響亮之後,自然會有權貴找上門來,於是衛元嵩在長安城內的地位也步步而高,所能夠接觸到的供養者的身份也節節攀升。
最後,衛元嵩終於巴結上了他一開始就瞄準的某位貴人,那就是——北周權臣、大冢宰、晉國公宇文護。
衛元嵩本想利用宇文護來達成自己的目標,只可惜宇文護過於篤信佛教——算命先生多了,估計他之所以看重衛元嵩,很大一個原因在於衛元嵩本是佛教僧徒——對於沙汰冗雜的請求始終不置可否。衛元嵩催得急了,宇文護就說:“彼等雖無法師之能,然誦經向佛,亦必有可用之處也。”還問衛元嵩,說我要是把別的和尚都趕走,光留下你一個,你能夠達成我的要求嗎?
“問法師,獨從汝學,可得長生乎?”
衛元嵩老實回答:“不能。”
“舊有罪愆,可得贖乎?”
“不能。”
“煩惱雜念,可得消乎?”
“不能。”
衛元嵩說了,您想到得道成正果也好,想要排除掉俗世煩惱也罷,那都得靠自家虔心修行,我再怎麼教你,你卻不聽,只知道唸經拜佛,那終究是沒有用的——“如水中撈月,鏡裡摘花也。”
宇文護說我管理著那麼大一個國家,哪有時間和精力跟法師您似的出家修行?別的和尚可說過了,只要唸經向佛,自然煩惱漸消,只要佈施沙門,自然可贖罪愆,即便不能長生,也能夠保證輪迴一個好去處。你讓我把他們全都沙汰了,可是你又不能幫忙解決問題,這究竟是何居心啊?“得無黨同而伐異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