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去……
不知道過了多久,只知道一顆心七上八下打鞦韆的時候,天上的那彎彎月已是不知何時盪到了最東頭。只知道洪水晃晃蕩蕩的自打漲到與窗沿齊平後,就一直徘徊著不再往上漲了。
隨著天邊亮起魚肚白,地溝雖仍舊咕嚕咕嚕的泛著大水泡,可整個水勢卻是在慢慢消退的。
從天黑到天亮。明明只過去了三個時辰,卻好像經歷了三天三夜一樣長久……
等到日上三竿,洪水慢慢退去留下滿目瘡痍的時候,金魚兒只覺著自己不僅眼前一片模糊,連意識都模糊了起來。
只有兩隻手上因為同羅稻葵、羅梔子交握太緊而留下的青紫落陷的齊刷刷的五條手指印。叫她印象深刻。
就這麼坐在房頂上,直到夕陽西下,他們才敢下去。
又是一天後,鳥獸四散的老百姓們才敢陸陸續續的返回滿目瘡痍的家中。
三天後,城裡城外開始有聲音洪亮的做公的“鏘鏘鏘”地敲著鑼奔走相告,好言相勸鄉民們各自歸家,“都回去吧!回去吧!洪水都已經退了。再過兩天就會有官爺挨家挨戶的上門核實受災情況,進行撫卹了。趕緊回家收拾收拾過日子吧!家裡頭沒人的,咱們可就不管啦!快回去吧!回去吧!”
一遍又一遍的,喊的喉嚨都啞了。聽到有人有疑問,還會停下來釋疑解惑、勸慰兩句,難得的好聲氣好脾氣。
可即便如此。真正願意自發返鄉的,還是屈指可數。
沒人不心心念唸的惦記著自己的房子地,可到底更心存顧忌。
連城裡都這副光景,到處都有坍塌的房子,每個裡甲都有失蹤的人口。洪水過後地上更是什麼都有,誰知道家裡頭又是何副光景。
何況待在城裡頭還能有碗粥果腹餬口,可回了鄉他們又得靠什麼維生。再加上,好些人因為長時間的浸泡在汙泥濁水中,腿上腳上不僅有擦傷撞傷已是化膿紅腫的傷口,還都得了爛腳丫。不但下肢破潰、糜爛,甚至還畏寒發熱,又怎麼回家。就算回了家,又哪來的藥去醫治。
因此你不敢動,他不敢動,到最後誰都不敢輕舉妄動。
又過了兩天,眼看著只剩下最後幾張烙餅了。全堂叔覺著再這樣下去也不是事兒,就同羅稻葵商量,叫羅稻葵替他照顧好家裡人,他自己則是要冒險回家一趟。
一早去的,第二天日落前才回來,已是泥人一個了。
大傢伙都快急瘋了,可全堂叔人雖累的同狗一樣,一進院子就躺在了地上直喘氣,可心情竟還不錯。
原來通往羅家溝的石橋已是坍塌了,全堂叔是繞了三十多里地才連滾帶爬的進的羅家溝。雖然村子裡頭滿眼狼藉,村路毀了,到處都是瓦木、雜物、牲畜的屍體,大半人家都屋倒牆塌、地基下沉,到處臭氣熏天。可他家只塌了豬圈和灶間,羅稻葵家更是隻被泥沙覆沒了豬圈。
金魚兒當場就紅了眼眶。
雖然嘴上不曾說過,可洪水退去後趙家院裡屋裡的場景,她同羅稻葵還俱是歷歷在目。
牆上留著半人高的洪水印子,她試著擦了一擦,卻是怎麼使勁兒都再是擦不掉了。院子裡屋子裡滿地泥濘,他們四人鏟了一整天,才叫孩子們有了落腳的地方。到處都是殘破的門窗和傢什,家裡頭那麼多桌椅板凳,竟是很難再找得出四角周全四條腿俱全的了。再進屋一看,原來那聲驚的他們幾個時辰不敢動的“轟隆”聲竟是土炕坍塌的聲音……
再想起地勢本來就低窪,否則如何能叫“溝”的羅家溝,早已是不抱希望了,卻沒想到平安逃過這場洪水後,還會有這樣的驚喜,果然是天無絕人之路麼!
一時間,不但是金魚兒,就是羅稻葵都按捺不住想回家好好看看了。可一想到趙家,兩人立即平靜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