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密的捷報終於傳來了,在普天同慶這場軍事大捷的同時,一品都督同知駙馬都尉李德彰捐生殉國的訊息亦為天下人共知。
在與阿黑麻的決戰中,李德彰為側後兩翼敵軍所困,突圍中墜馬,後為數支流矢擊中。少將軍李東陽星夜從甘州馳援,獨自指揮剩下的將士作戰,直至五日後方破陣尋回大將軍遺體。
在李東陽書寫給聖上的軍報中,關於大捷描述頗為具體,然對他父親的星隕卻一筆帶過,這或是不忍。然而這並不損大家對這場戰役的熱忱想象。不幾日,京中勾欄瓦肆中新的南戲劇本便都是駙馬都尉纓鋒蹈刃,一以當百,最終功成身滅,壯烈殉國的悲壯事業了。阿黑麻如何騙忠順王罕慎開啟城門,駙馬都尉如何刀鳴馬嘶,淚流血灑戰鬥到最後一刻,少將軍如何為父報仇,種種細節栩栩生動,好像說唱者親見一般。
相對起百姓們單純愛恨情仇,朝廷的情緒便要複雜得多。哈密方面尚駐十萬大軍,駙馬都尉身死,暫掌哈密衛軍事者成了太子堂兄副將李東陽。之前太子能以一封家信盡數遙控哈密,如今穩重的李德彰換成了更為親近的李東陽,他的身份引起了天子的忌憚。不久就有朝臣上書以哈密軍事複雜,李東陽年輕為由要撤換他。
果然,聖上即刻下旨讓李東陽扶駙馬都尉李德彰的靈柩返京,其在哈密一眾事務由當地長使暫領。
戰敗時,皇帝尚且站在太子身旁,戰勝時卻提防副儲,這就是天家的規矩,先為君臣,再為父子。
三月三日上祀節,例行休沐停朝一日,除了東閣,好像到處都是一派喜慶的氣氛。
“聖上又催姚英出關了,說是趁著哈密大捷要他一舉戰勝韃靼。”倪嶽說。
“甘州的邊牆修得如何了?”朱佑樘問。
“這一無糧二無餉,韃靼時時侵擾,工程修修停停,好不容易修到現在,大概還需一月左右。”馬文升無奈地回道。
“一個月,太久了。”朱佑樘搖頭,“長寧伯出發了嗎?”
“調防和加封的聖旨已經到了哈密,估計不日長寧伯便啟程回京了。”馬文升道。
“殿下,出事了!”正在此時,學士楊守陳匆匆走進議事廳。
“維新,出了什麼事這麼慌張?”幾位大人站起來問。
“我剛剛接到訊息,聖上恢復了李孜省的左通政。”楊守陳一臉灰敗。
“這才多久,怎麼會?”大家皆是不敢相信,目光望著朱佑樘。
朱佑樘開始也是一臉難以置信,隨後又自嘲地笑了笑。長足的靜默之後,他終於開口了:“匹夫無罪,懷璧其罪。聖人所言,從來未非。捷報一到,聖上就要收回西北軍政大權。我不知道這是兵事息偃,他擔心我從此再無顧忌;還是兵事息偃,他從此再無顧忌。或許,兩者都有。”
“聖上糊塗啊,西北並未平靜,又復起佞臣,怕是朝廷又要起波瀾。”倪嶽痛心道。
果然,李孜省是個睚眥必報的,矛頭第一個便對準了奉旨清理傳奉官的吏部尚書尹旻及其子尹龍。
原來兵部郎中鄒襲因事被貶謫,而鄒襲與尹旻之子、翰林侍講尹龍關係密切。於是,李孜省便抓住這點,授意萬安、彭華等人聯合彈劾尹龍及尹旻。為了置尹旻於死地,竟給他們羅織了11條罪狀。
緊接著,作為兵部右侍郎的馬文升也受到了牽連,改調南京兵部尚書。自餘子俊出調陝西后,馬文升就是東閣在兵部最重要的大臣,他與餘子俊一內一外配合有度,這才將關西軍政牢牢穩住。
現今,聖上親自打破了這個平衡,是什麼意思,大家其實心裡都十分清楚。君君臣臣,父父子子這個千百年間困擾皇帝與副儲之間的難題又一次擺在朱佑樘面前。
正當大家都以為聖上與太子已成水火之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