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扭頭看看身旁的芝姑娘,少女身上特殊的淡淡幽香入鼻。姑娘整個人偎在他懷中,蜷縮像頭溫柔的小貓。
“她睡得真香甜。”他心中自語:“江湖人有如風前之燭,四海游龍帶著她闖蕩江湖,不知他老人家可曾替她的日後打算過?老人家難道不知道孫女會長大嗎?”
是的,人總是會長大的。在他的眼中,姑娘已經不再是黃毛丫頭了,身心的發育正以明顯的速度成長,真需要趕快安頓下來了。
姑娘被散著滿頭青絲,散發出摻著皂角味的清爽香味。驀地,心潮一陣洶湧,思路一亂。
依稀,他覺得偎在他懷中的人變了,那滿頭青絲所散發的香味也變了。不錯,那是淡淡的、超脫的、典雅的芝蘭幽香。是樂婉,他魂牽夢縈、天人永隔的蕭樂婉姑娘。
快一年了,他依然心病未除,依然滿懷悽楚,依然暗自傷懷,依然在午夜夢迴時感到空茫心酸。
恍惚中,眼前出現了幻象。風狂,雨暴,樂婉正幻現在風雨中。那蒼白的秀臉,那令他心痛的悽楚笑容,那刻骨銘心的呼喚……
風雨中的樂婉身影有點朦朧,四周,似有濃濃的雲霧湧騰,綽約的身影四周,則罩著一圈熒光。緩慢地,緩慢地,冉冉而近,近了,影像愈來愈大,愈來愈明晰,那一雙纖纖玉手,也正在徐徐抬起,徐徐向他伸將過來。
“樂婉!”他發出久已蘊藏在心底的激情呼喚。
映像仍在接近,繼續在擴大。
“婉……”他終於叫出聲音。
“彥哥,彥哥……”姑娘驚跳而起,扳住他的肩膀失措地叫喚。
他靈臺一清,幻象消失了。他發覺自己出了一身冷汗。他感到奇怪,自己不是清醒的嗎?為何突然間會夢魘呢?真是不可思議。
“怎麼啦?”他掩飾地問。夢是依稀,他仍然記得夢中的情景,但不宜對姑娘說出。
“你在呼叫。”姑娘溫柔地輕撫他冷冷的面頰:“你在出冷汗。彥哥,夢魘了嗎?”
“我也不知道。哦!我真在出冷汗。”
“夢見什麼啦?”
“記不起來了。”他挺身坐起:“晤!好像在下雨,糟了,恐怕會誤了行程。”
真的在下雨,而且是大雨,還颳風,風雨聲一陣陣與水聲相應和,暴雨打在小窗上,一陣緊似一陣。
叢山中氣候變化甚大,而且變化莫測。行走三峽的船伕都知道,那些充滿鬼神氣息的怪風是如何可怕,倒瀉似的陣雨,會令江水倏然漲落。陡漲的江水淹沒了原本露出水面的嶙峋怪石,江水形成不可測的亂流,將船吸住、拋起、翻轉,然後打得粉碎。因此,阻風阻雨是最平常的事,怪風一來,船就必須立即靠岸緊急停泊,不然船會像狂風中的落葉,決難倖免。
因此,舟子們比任何地方的人都迷信,鬼怪的傳說與神話,在每一個舟子的心中生了根,整個航行期間,船頭的信香始終保持不熄,每一次上灘下灘,都必須焚香祝告江神請求憐憫、保佑。幾乎每一處山峽,每一處險灘,都有一個專屬於該地的神祗或鬼怪故事,舟子們深信不疑,牢記在心。
巫山神女出巡,這是每個舟子最熟悉的傳說。如果原本清朗的江面,突然湧起了雲湧,片刻間風起雲湧,大雨傾盆,沒問題,一定是神女的芳駕到了。
“歇雨天也好。”姑娘扶他睡下:“這裡很清淨,倒是修身養性的好地方。你的神色不太對,我起來沏一壺熱茶……”
“不必了。”他拉住姑娘的手:“在刀光劍影中出生入死的人,應該不會做惡夢。做惡夢就表示他心裡不安,情緒不平衡,內心存有自疚或罪惡感,這會影響應敵時的心請,很可能在生死間不容髮中猝然心亂,而至失手送命。我在做惡夢,不是好事。”
“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