貧嘴,起來吧,等會兒我還有事呢!”
他盯了她一眼,不做聲,掀開薄毯而起。結婚也有五六年了,結婚前相交亦好幾年,他始終沒有捉摸出她是什麼樣的一個女人,或是什麼樣的人!辦起事來,無情起來,甚過男人。有時在床上浪蕩起來,超過他以往結交過的———包括妓女———女人。你以為你終於擒住了她,掌握了她,她一溜煙,走了。你以為她舍你而去,永不回眸,她風姿招展地來,無比溫柔地投入你的懷抱,任君所為。交往時風風雨雨;吵架、和好、分手、複合。在兩人都萬般無奈但又丟不下幾年折磨後的相知之後,終於結了婚。誰料相知沒有帶來相洽,不但風雨,甚至狂風暴雨,為了他的女兒菲比,為了她的女兒妞妞。這五六年來,真難得有幾天晴空萬里的日子。
但自從她得了柏斯的聘書之後,她又變得像剛認識她時一樣無盡溫婉起來,於是他幫她來尋找房子,安頓家。換了環境,有了前景,也許他們可以相洽。他願意再一次的努力。
真比曼哈頓安靜多了,真比他東河邊的七十六街的公寓翠綠多了。一杯咖啡,一塊吐司,一份報,一張和婉悅人的妻子的臉,夫復何求?!他放下報說:“好久沒度過這樣安寧的星期日早晨了。希望這是個好兆頭。”
“當然是。我們一切從頭來起。”
“也許這樣比住在一起更好。”
“當然。我可以去,你可以來。這裡的環境這麼好,你週末來等於度假。而且小城雜事不多,應酬也不會多,才真正的過家庭生活。”說完她起身為他去加熱咖啡,問:“再來一片吐司嗎?”
“好。”
次英剛將吐司塗上白脫果醬,電話鈴響,一接,是菲比。她一向不肯與次英打招呼,只問,我父親在嗎?次英砰地一下把話筒放在櫃檯上,端了咖啡杯及吐司,繃著臉到平臺,板著聲音說:“你女兒找你。”
一早上的和熙氣氛被這硬邦邦的五個字,割得支離破碎。黃立言進去聽電話,次英只顧一口口喝下不加糖的黑咖啡。枝頭的鳥語,後院的輕風,聽不見也感不到,聽見的只有從屋裡傳出來的黃立言只有用在女兒身上的低聲下氣。她把空杯放下,放得過重,卻把一隻從佛芒州買來的她最心愛的蓮青色的薄磁咖啡杯砸了一條縫。
她站起身,移門入內,徑直走回臥室。等黃立言打完電話來找她,她已洗好臉,換了套日常襯衫牛仔褲,準備出門了。
“你去哪裡?”
“去學校看看。”她不看他,徑直往大門走。
黃立言捉住她右臂,半求半問地:“不是說好今天不去學校,在家陪我嗎?”
她兩道寒光射在他臉上,喉嚨裡哼了一聲說:“你倒說說看,哪一次我們倆想安靜地過一日半天時,不被你這位寶貝女兒攪得雞犬不寧的?已是二十一歲的人了,半點基本的禮貌都沒有,每次打電話,都是這副腔調,我父親在嗎?”愈說愈氣,於是加了句:“真是一點家教都沒有!”
黃立言也拉下了臉,說:“次英,說話總要有點分寸,你的寶貝女兒,又幾時叫過我啦?我批評過她,更批評過你沒有?”
在交往之後(3)
“啊呀,黃教授,她一共才十二歲。”
“十二歲,二十二歲,有什麼兩樣?反正,離了婚的父母,總要對因離婚而變得行為乖戾的子女格外理解原諒,不是嗎?我們為此爭吵,不但於事無補反而造成家庭更不和睦,真是何苦來呢?來,我們再去坐一下,平平氣,然後我陪你去購物中心買東西。”說著將她環在臂彎裡,半推地回到平臺。
她一面走,一面說:“不是說好你下午陪我去買東西的嗎?”
“唉,菲比又同她媽媽鬧彆扭,一氣離家,現在一個人在我公寓裡。她這孩子,有時會鑽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