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醒目的顏色在地面上劃出一條線,把世界劃分成了兩半,一邊站著正常的孩子,一邊站著白雯一人,孤零零地用小手捂著臉,帶著含混不清的粗嗓門大喊:
“我不是怪物!!”
我承認,我討厭寫日記,長這麼大了還是頭一次寫,以前總是覺得這很傻,把自己所有陰暗骯髒的秘密記錄在本子上,若干年以後隨著搬家或大掃除再把本子扔了或者燒掉,真夠可悲的,既浪費時間又浪費感情,流不該流的眼淚,撒沒必要撒的謊。但今天我實在忍不住了,我需要一個地方去逃避,逃避我悲哀的生活,讓我還有第二個活著的理由,也讓我在不相信第一個理由的時候及時透過這第二個理由來打住自殺的念頭……
我今天發了很大的火,想起王明明他媽媽的樣子,我後悔沒一巴掌朝她臉上扇過去。下午我像往常一樣去接白雯放學,我卻認不出她了。她的臉上被人用水彩筆寫滿了字,我根本看不清是什麼字,所以我斷定這是孩子們的惡作劇,這不是第一次了,當然不是,怎麼可能是第一次?還有什麼能比壞孩子更可惡的呢?他們就是一群缺教育的小王八蛋!如果可以我真想閹了他們!我蹲在白雯面前問她是誰幹的,接著我注意到她的助聽器不見了,我急壞了,也氣壞了,一直搖著她的肩膀問她助聽器在哪;她顯然什麼也聽不到,但她還是帶著哭腔說出了幾個名字,她說得不太清楚,但還是和往常一樣,猜也能猜到那幾個名字,首當其衝的就是那個王明明。我什麼也不理了,衝進學校就找他和他的家長,我看到了他媽媽,我能遠遠認出她那張癩蛤蟆臉,這兩年我沒少見過她。我跑上前質問她,衝她大聲嚷嚷,她也衝我大聲嚷嚷,周圍有很多看熱鬧的,我顧不上了,扯著嗓子大罵,讓她把助聽器的錢賠給我,我們互相罵了十多分鐘,有老師過來勸架這才消停了下來。我帶著白雯走在回家的路上,我發覺自己很失敗,我決定明天一定要再去找她要錢,沒有錢白雯就上不了學,我砸鍋賣鐵也買不起新的,我……寫到這的時候白雯走過來把門開啟了,她說她睡不著,我眼睛立馬就酸了,因為她每次睡不著的時候總會來找我給她講故事,她會乖乖地把助聽器戴上,聽我講到一半就能睡著,我再輕輕地把助聽器給摘下來,可今天不行了,她沒有助聽器了,她成了和那些聾啞學校裡的孩子一樣的聾子了,我曾經為了不讓她上那些學校費了好大的力氣,花了不少錢,那些錢夠我給她買兩副助聽器的了,唉……我花了將近半個小時才把她哄睡,我知道她很不習慣什麼都聽不見的夜晚,她肯定害怕極了,怕自己一輩子都會這樣,說實話我更怕,我看著自己這個不大的房子,我真怕有一天連它都沒有了,那樣的話我就真的完了,全完了。
今天上午我上班的時候遇到了白德宏那個混蛋,他看到我嚇得半死,生怕我會上前和他說話,他老婆就在他旁邊呢,他不知道我在高階商場裡當清潔工,我剛乾了半個月,他臉色煞白,腿都要軟了,他老婆還在旁邊傻子一樣滔滔不絕呢,那個笨女人,自己丈夫在外面搞了兩年的外遇都不知道。白德宏那個王八蛋,以為我會跑上去揭穿他呢,我可沒那麼賤!我想起八年前他對我甜言蜜語說他馬上就要離婚了想和我生個孩子的那副嘴臉我就噁心。哈哈!老天有眼!最後他離了婚,我也生下了白雯,他本應該得意,卻怎料到白雯是個聽障兒!能怪誰呢?怪他老婆不能生,卻找上我這麼個主唄!哼!真後悔當初沒多訛他點錢,也怪我自己沒本事,一年能換好幾份工作,畢竟我這種人別人也瞧不上眼嘛,我誰也不怪,我看著白雯一天天長大,我就知道,我誰也不能怪,有了這麼個孩子,和我一樣,我能怪誰呢?分明是老天在懲罰我啊!明知道自己的情況還想和那挨千刀的生孩子,也成全了他和他老婆,剛離完婚沒多久就又復婚了,因為什麼,當然是被這孩子嚇怕了唄!他這才決定以後再也不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