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動聲色地環視了一圈客棧內的環境。
想不到外頭如此冷清,裡頭卻如此熱鬧。
只見客棧裡三三兩兩地坐著人,看上去不像是鎮上的人,更像是同他們一樣來鎮上落腳的外地人。
小二肩上掛著帕子,笑容諂媚地迎了上來:「兩位客官,可有何吩咐?是住店還是用膳?」
羋陸言簡意賅:「我要兩間房。」
「好嘞!」小二躬身彎腰,朝樓梯口坐了個請的手勢,「兩位客官這邊走。」
羋陸點了點頭,帶著斛律偃跟在小二身後。
他們一走,那些停留在他們身上的目光也接二連三地收回。
除了坐在大廳角落一張桌前的兩個人。
那兩個人身形枯瘦,垂落的長髮勉強遮住似乎只有一層皮的臉,高高的顴骨讓他們的長相顯得十分怪異。
他們面前擺放了幾碟小菜和一壺酒,右手拿筷,左手搭在桌沿邊上,指尖若有似無地碰著放在桌上的長鞭和帷帽。
直到羋陸和斛律偃的身影消失在樓梯轉角,他們才緩慢地挪開目光,可渾濁的眼裡溢滿了驚訝和狂喜。
半晌,其中一人輕聲開口:「是他吧?」
另一人回答:「絕對是他!」
就算那個人化成灰,他們也能認出來那個人便是他們正在找的人。
這叫什麼?
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不過是有事在這個鳥不拉屎的鬼地方耽擱了半天,居然讓他們給撞上了!
連老天爺也在幫助他們!
「五毒,你去把這件喜事告訴師兄。」最先開口那人又道,「堂主兩個時辰前才動身前往神仙谷,待堂主落地,我們再為堂主獻上這個驚喜。」
名為五毒的男子應了聲好,轉而說道:「若堂主晚兩個時辰動身,便能親自抓住他了。」
「那樣一來,意義可就不同了。」那人瞥了眼樓上,幽深的目光宛若淬著毒,「正是要我們把他送到堂主面前,才能讓堂主對我們刮目相看,日後好委以重任,你可想過這點?」
五毒恍然,深表贊同:「七殺,還是你聰明。」
七殺道:「事不宜遲,今晚便動手。」
「對了。」五毒話鋒一轉,「他身旁怎麼會跟了一個鍊氣巔峰的修者?」
「或許當初他並非憑一己之力逃出寒土深淵,而是有人相助。」七殺眯起眼,隨即嘴角勾起輕蔑的弧度,「不過區區鍊氣巔峰,除掉他不跟踩死一隻螞蟻那樣簡單?」
停頓了下,七殺狠道,「別留活口,直接殺掉。」
「好。」
羋陸帶著斛律偃在房裡休息了一會兒,順便讓小二送了膳食上來。
是簡單的清粥小菜。
斛律偃站在窗前,窗戶大敞,外頭火紅的霞光染透了半邊天空。
金黃的光線正在一絲絲地收攏到地平線下,餘光落在斛律偃臉上,居然把斛律偃慘白的面板映得有了一絲血色。
斛律偃應該能感受到光線在臉上遊走的溫度,可他的表情仍舊沒有絲毫變化——
不。
細看之下,還是能看出變化。
若說之前斛律偃的面容時常被冰霜籠罩,那麼此時,冰霜融化,匯聚成一片厚重的黑雲。
黑雲層層疊疊,幾乎覆蓋了斛律偃的整張臉。
壓抑、陰鬱、暴戾等情緒被掩藏在黑雲下面,隨著時間的流逝,如高塔一般積累而上。
透過黑雲,羋陸似乎看見了暗潮湧動。
但眨下眼,又只能看見斛律偃沒有表情的臉,彷彿方才所見只是他的幻覺。
斛律偃不知何時轉過頭來,面朝羋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