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之前,鬼使神差地我從枕頭下摸出手機,跟林白巖說了狠話以後我就關機了,也不知道自己在怕著什麼,此刻夜深人靜時,不知哪來的衝動就開了機,看著熒幕瑩瑩的光,突然又害怕了,匆忙手機塞回枕頭下。
我到底在怕什麼呢?閉著眼睛,我開始痛恨這樣矛盾重重的自己,睜眼開就想把手機再關上。
手剛一觸到,手機簡訊聲起,聲音分外響亮。
我趴在床上盯著手機,心絃微動,內心鬥爭再三,最後還是聽從心的渴望,開啟簡訊。
最好他罵我,譴責我無情無義,罵得我心安理得,但是他不是這樣的人,他說:我給你時間。
我盯著簡訊好半晌,有什麼東西要跳出心口,卻被另一個自己生生壓下,然後我快速地關機蒙上被子睡覺。
感動,不是沒有的,心動,也不是沒有的,但是有些東西左看右看,都不覺得自己能擁有。
人就是這樣奇怪的東西,以前等那個人那句“我喜歡你”,等啊等,等到沒了力氣,現在呢,他那句話已經到了嘴邊,我卻不敢伸手去要,原來過了那麼幾年,我已經那麼膽小。
第二天我早早醒來,草草吃了早餐,在嬸嬸的千叮嚀萬囑咐下,我和叔叔出了門。叔叔執意要陪我一起去,我心想自己畢竟是涉世不深,他能在邊上我也心安些。
方其倒是已經準時等在A大邊上的星巴克裡,一見我們進門,下意識就站了起來,頷首,臉上的笑十分牽強。
顯然心虛了。
是個瘦高的年輕男人,長相中規中矩,髮絲凌亂,鼻樑上架著一副厚眼鏡,卻看上去不木訥,眼鏡下的眼睛透著幾分有意的躲閃。
還好沒有表現出理直氣壯的樣子,要不然我就一拳揮出去了。
但我仍然很生氣,內心裡對他的憤怒無處宣洩,只能冷冷盯著他,努力讓自己不要板著臉,微笑就更是不可能。
劉叔叔也不笑,鄭重跟他簡單介紹了我,我面無表情微點頭,他看起來挺緊張,頭點得有些頻繁。
我們三人圍著桌子面對而坐,看得出來他挺不安,一坐下就忙不迭開口,“莫小姐,這件事我可以解釋,我……”
我不讓他接下去說話,徑自打斷他道,“我爸的資料資料還有手稿我都帶來了,你只需要解釋為什麼我爸的研究成果,作者名卻標上了你的名字。”
他動了動嘴巴,沉默了一會,低下頭淡淡道,“……對不起,莫小姐,我一時鬼迷心竅,我內心也很不安……”
我不能接受這樣沒有誠意的回答,動怒了,沉聲質問他,“你有羞恥心嗎?知道你這屬於什麼行為嗎?就連小學生都知道屬於別人的東西不能拿,你堂堂一個博士卻不懂?你對得起我爸嗎?他為了地質事業奉獻了一輩子,最後連命都搭進去了,而你,看你都做了些什麼?!”
他被我說得有些發懵,頹喪地低垂著頭,抱著頭揉亂髮,沉默了一會,他囁嚅著,“莫小姐對不起,我……我很抱歉,教授對我很好,我卻……但我實在是被逼得沒辦法了……莫小姐,我知道你很生氣,但我們能不能坐下來好好商量,你提什麼條件我都答應,”他遲疑地動了動嘴巴,似乎覺得難以啟齒,可最後還是開了口,“但是我求你,能不能不上訴到法院,要是那樣的話,我……我這前程……算毀了,徹底毀了。”
我冷哼,“要我饒你?我拿什麼饒你?我爸前腳走,你後腳就把主意打到他身上了,為了你的前程,你還有什麼不能出賣的嗎?”
他沒有看我,把臉深深埋下,不知道是在裝可憐博同情還是發自內心的感到後悔,但不管怎樣,對這個人,我沒有惻隱之心,我把眼別開看窗外,無端有些煩躁。
有些人,真的一輩子都不希望有交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