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吭,收拾了一包自家的衣服,推開眾人,徑直走進了金滿堂家。金滿堂夫婦慌了神,料定她是來尋死覓活的。她卻挺著大肚子,恭恭敬敬朝他們鞠了躬,叫了聲:
“爹,媽。”
金滿堂夫婦趕緊扶她坐在床沿上,又張羅著要給她煮荷包蛋。但雙雙一橫手,攔住了。她說,“我人是有種的人,肚裡懷的是金家的種,走哪兒我都不害臊,從今往後,我是二老的兒媳婦。”說著,就要跪下去,金滿堂老婆趕緊把她抱住,叫一聲“我的兒……”自己先哭了。金滿堂垂頭抽菸,找不到話說。
包雙雙進了金家,金家就像多了個兒子。她沒金有種吃得多,卻比金有種做得多,灶頭、田頭的活路,樣樣都利索。江漢平原上開鐮割稻子的時節,她肚子裡一陣絞痛,手裡還攥著鐮刀,仰面倒下去,就把兒子生在了一片厚實、金黃的稻草上。雙雙望著寬闊、眩目的天空,咕噥著有種的名字。兒子血肉一團,竟沒有一點哭聲。直捱到天色麻麻黑,金滿堂老婆去尋兒媳婦回家吃飯,才發現自己當了奶奶了。
金滿堂慎重地請了個算命瞎子回來,給孫子取名字。
瞎子說,“人間富貴,莫過於珍珠如米、金如鐵。現成的好名字,就叫他金如鐵吧。”
雙雙搖頭,說,“我的兒,不稀罕金如鐵、玉如鐵、金滿堂、銀滿堂。只要他吃得飽、穿得暖,一輩子守在我跟前。”
金滿堂紅了臉,但對兒媳有愧,向來凡事依她,就讓她自己取。雙雙想了想,說,“暫且先叫著稻兒吧,等有種回了家,再讓他取大名。”金滿堂覺得兒媳有主見,守婦道,自然是答應了。
稻兒小小的,虛弱得簡直不像有種和雙雙的兒子,三天睜眼,七天才哭出第一聲。雙雙的###飽脹得不得了,稻兒每次吸的卻不滿一小勺,吸完還打個嗝,全都噴了出來了。恰好包忠良的三姨太也生了個女兒,沒奶水,就差了管家來請雙雙去當奶媽,報酬嘛,隨她提。金滿堂不點頭,也不阻攔,任雙雙自家拿主意。雙雙就冷笑一聲,指指牆上發黃的“革命功臣”四個字,說,“你家小姐也配麼?!”管家惱羞成怒,瞄一眼雙雙懷裡面黃肌瘦的稻兒,惡語道,“造孽,奶水流成河,倒要把革命孫子餓死了。”
稻兒捱了咒,此後發燒不停,腹瀉嘔吐,吐奶水、白泡泡、黃膽汁,脖子發硬,身子燙得如一塊火炭。請了郎中來,都沒哪個敢下藥了。郎中說,“我只能醫病,不能醫命……送到廟子裡去吧,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
雙雙立刻拿襖子裹了稻兒,大踏步就往村外走。金滿堂夫婦心急腿慢,跟在後邊趕。沿大堤逆江而上三十里,有一處鎮江寺。即便那兒真有靈丹妙藥,這三十里也是遠了些,走了一個時辰,雙雙手裡越抱越沉,拿手指到稻兒鼻孔探一探,竟試不到一絲出的氣,雙雙傻了半晌,仰頭嗥了聲“天!”淚水滾滾而下,啪嗒啪嗒都打在稻兒的臉上。無論是挨父親的打,還是被金有種拋棄,她都沒這麼傷心過。這會兒她哭了,是咬緊了嘴唇,悶悶地哭,金滿堂夫婦站在一旁,嚇得手足無措,渾身哆嗦。不曉得哆嗦了好久,可能就一小會兒工夫,長得卻像一百年,百年之後,聽到一個和藹的聲音(和藹如自天上來):
第八章 孤山稻兒(2)
“貧尼有什麼可以幫助施主嗎?”
說話的是一個穿灰袍的老尼,她身後幾步遠,是一圈粉牆圍住的小小鐵相庵。金滿堂結結巴巴把事情說了,老尼說,“趕緊進庵吧。”
金滿堂急了,說,“合適嗎,庵裡全是尼姑呢。”
老尼合十道,“施主,鎮江寺供的佛和鐵相庵供的佛,有什麼兩樣呢?”
雙雙聽不得這麼多廢話,抱著兒子,已三步二步搶進庵去了。庵裡燃著細香,有點甜甜的,微微膩人,佛前一隻穀草編的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