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仲初的面上已不見往日慈和,只剩下多年闖蕩江湖所積蓄出的威厲,回道:“楊家莊滅門慘案,仵作驗傷,證人供詞,死者遺言,樁樁件件,皆指向宋回涯。不知還能如何解釋。”
陸向澤一掌拍桌,直言正色道:“樁樁件件,該擺出切實的證據來才好。所謂遺言、口證,皆是胡明深的一面之詞,他倒是被我師姐殺了,如今死無對證。所謂傷口,光指著劍傷就說是我師姐所殺。原來在謝門主眼中,天下只有我師姐一個用劍好手?”
謝仲初不為所動,只一幅無可奈何的模樣苦笑說:“陸將軍說是,那便是老夫舌燦蓮花,也說不通你的。”
陸向澤冷淡揮手:“不必說通我。你們江湖人素來是不喜歡與官府打交道的,於是閉目塞聽,固執己見,能拿得出什麼道理來說服我?倒是有些栽贓到我師姐身上的罪名,即便事後尋得真兇,也被胡明深暗中壓下,不得外傳。謝門主與那胡明深是刎頸之交,甚至肯為他出生入死,當是知曉內情的吧?怎不憐憫我師姐冤情難昭,還四處說她殺性太重?”
眾人不明就裡,互相打探。
謝仲初斷然反駁道:“並不知曉。不曾聽聞過此事。”
陸向澤撫掌大笑:“好好好,就算謝門主一塵不染,這些年江湖上控訴過宋回涯多少罪狀,其中有多少是捕風捉影的不經之談。我想爾等自知。如何說,我師姐對這天下百姓,也是有大功之人。以謝門主您的聲名,若願意出面美言一句,也不至於連路邊的阿貓阿狗,都捏著莫須有的罪名,要對我師姐除而後快。”
陸向澤摩挲著刀身,仰起頭,自下而上,目露兇光,殺氣騰騰。
“有句話怎麼說來著?‘事不目見耳聞,而臆斷其有無,可乎?’。”他面上是不加掩飾的厭惡與譏諷,“謝門主這樣的無暇君子,該不是覺得,‘可’?”
謝仲初老成持重,悵惋道:“欲加之罪……”
陸向澤赫然起身,截斷他花,面向江湖群雄,輕慢地掃過一圈,說道:“我也是同樣一句話:活要見人,死要見屍!可若是真有人翻出了我師姐的屍體——”
白光如飛浪甩過,刀鋒倏然出鞘,只聽得一聲巨響,陸向澤身側的那張四方木桌已被平整削去一個角。
陸向澤執刀轉身,留給諸人一個背影,傲然不留情面地道:“那我師姐的江湖名號,就要後繼有人了。”
在場豪傑無不覺屈辱羞憤,面色鐵青,胸口一股邪火鼓盪膨脹,偏又敢怒不敢言。
陸向澤走出大門,只覺有股視線始終覆在自己背後。走了兩步,驀地回頭,殺向客棧邊上的窄弄。
一棵桂樹越過土牆伸展過來,風徐徐而吹,地上只有幾枚尚且青綠的落葉。
宋回涯一手攀著牆面,無聲無息地翻身落地,正了正頭上斗笠,若有所思地呢喃道:“師弟?呵。”
她心中五味雜陳,疑團滿腹,實不願就這樣糊塗地牽扯進那些捋不清的前塵往事裡。只能低下頭,孤身蕭索地往前走。
出得窄弄,臨街一家藥鋪的木門上貼著張紙,上頭寫著“招傭者”,說是想請各路好手幫忙上山採藥。
宋回涯掃了兩眼,抬手揭下。
正午太陽出來,天色逐漸回暖。
蒼石城北的主街上,有棵百歲長的古槐樹,遮天的樹蔭擋住了臨街的日光,從這裡走過,有種格外陰涼的冷意。
小乞丐蹲在明暗交界處,直勾勾地盯著對面一個賣包子的攤鋪。
不多時,一小童拿著銅錢走出門,從年輕的攤主手裡接過一個包子,乖巧坐到槐樹旁的石墩上。
小乞丐舔舔嘴唇,衝上前去兇狠推了一把。
小童跌倒在地,因冬天衣物穿得笨重,在地上滾了半圈,依舊倔強高舉著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