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取其辱!她簡直是自取其辱!她顫抖著身子,裙襬下的雙足就像生了風似的,裙間的環佩走得叮叮噹噹,恨不得馬上閃身消失在這個地方。太不可思議了!他說她有目的,居然說她有目的!她憋著胸口的一團氣,咬著牙,絞緊著手中的繡帕,氣鼓鼓地撩開一道珠簾,然而,不知是不是走得太快,走到月門古架的時候,不小心右足一絆,攸地踩著了水藍的官服裙襬,“啪”地一下,身子不穩絆倒在了低矮的門檻上。
淚霧瞬間蓄漫了柔止的眼底,她漲紅著臉,將右手按著門邊的紫檀木框,也不打算站起來,只用左袖掩著臉,顫著喉嚨哽咽起來。是啊,說起來她氣歸氣,然而她又氣他什麼呢?她到底在氣他什麼呢?是氣他戳中自己的某些小心思,還是氣他這麼漫長的三年,還不能平息心中對她的怨氣和恨意……?
皇帝的這處敞廳寬闊而寧靜,靜得幾乎有些可怕,平滑如墨的地板光可鑑人,倒映著她孤單而又纖細的身影,影影綽綽,影影綽綽,就像一個模糊而遙遠的塵埃舊夢。柔止仰頭深吸了口氣,拭了拭溼潤的眼角,顫抖著手,正要扶著門檻站起來,這時,一道淺淡而沉靜的語調又慢悠悠傳了過來:
“……酷刑峻法,嚴懲不貸,小過而施大刑,如此一來,看誰還敢扯旗放炮地和你薛尚宮作對?薛尚宮,朕的這番回答,你還滿意麼?”
柔止急忙站了起來,轉身望去,卻是劉子毓正背靠在椅子上,手中有一下沒一下地颳著青瓷的蓋碗浮沫,隔著一道珠光閃動的水晶珠簾,他輕眯著眼,似笑非笑地盯著她,從他的表情來看,顯然地,自己剛才的狼狽模樣被他盡收眼底。
柔止越發惱羞成怒,她轉過身,正要打算一走了之,然而,想了想,還是抖了抖自己的衣裙,極力調整好自己的情緒,看著他,認真思索著回答道:“非得如此不可麼?可是奴婢最近讀至《貞觀政要》時,曾聞太宗皇帝對其侍臣說,‘林深則鳥棲,水廣則魚遊,仁義積則物自歸之’,陛下,很顯然地,有時候人心這個東西,並不是一味苛責懲處就能約束過來的,陛下,除此之外,還能有其他辦法沒有?”
“仁義——?”劉子毓怔了怔,忽然,他笑了,慢悠悠擱下手中的茶碗,站起身,從雕花椅上走了過來。
柔止定定地與他對視,一雙翦水秋眸沉澈如波,宛如陽光下閃動的泉水。
劉子毓挑簾而出,像是在思索什麼問題,慢悠悠走至她身側,偏過頭,輕搖手中摺扇,斜著一雙黑眸將她從頭到腳細細打量了一番,良久,才哂然一笑:“瞧,薛尚宮你人本來長得挺秀氣柔美的,奈何這身官服的線條過於冷硬了些,朕就看著就覺得不太相稱啊……”
“陛下什……什麼意思?”
“很簡單的意思。”
劉子毓將摺扇一收,回過身,緩緩地,一步一步地朝她逼近。柔止臉一下白了,被他逼得一步步退無可退時,才用雙手撐於身後的一架雕花古架,揚起睫毛,微張著嘴,一雙寧靜純黑的烏眸茫然而無措地看著他。
劉子毓嘲諷似地笑了笑,手中的玉骨扇柄慢慢、慢慢托起她的下巴,然後沿著她雪白的脖頸一路下移,移到她的胸口時,輕輕點了點:“因為你這裡……這裡太軟了,薛尚宮,你的心太軟了…”
第81章 整飭(下)
“酷刑峻法,嚴懲不貸,小過而施大刑……”這是皇帝對內廷所下發的整飭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