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引得子弟中學的一票人和離堤岸不遠的升學率幾乎是零的七十二中的另一票人打起一場盛況空前的群架。——後來我才知道,肖強同志就是七十二中畢業的,不過那場群架倒是沒他的份兒——他那時已經在工讀學校裡待著了。
再後來的事情我自己也很糊塗,說真的。
在北明中學的走廊裡,我突然看見了她。她眼睛一亮:“梁東!”我有些尷尬地朝她笑笑,說:“方可寒。”然後擦肩而過。我不明白為什麼她已經十五歲臉上卻還是七歲時的表情,或者是她七歲的時候臉上就已經有了一種少女的表情——反正都一樣。很快,她知道了我現在叫“江東”;很快,我也知道了她唸書之外的課餘生活又刺激又豐富——還能讓她自食其力。
張宇良在我耳朵邊說:“你知道嗎?五十塊錢就能跟她睡一次。熟客還可以賒賬。這娘們兒,不錯。”這個下賤的人。不知為什麼他還總願意跟我推心置腹,也許是因為我是為數不多的看出來他的下賤的人之一,跟我相處比較有挑戰性。“張宇良,”鄰座一個小美眉紅著臉走過來,“能給我講一道題嗎?”“當然可以。”他文質彬彬地微笑。我則憐憫地看著那個醉翁之意不在酒的小丫頭。
那年冬天,我有了生平第一個真正意義上的女朋友:宋天楊。
後來有一天我看見了她,在籃球館的更衣間裡。那時已經放學很久了,校園裡空無一人。我是折回去拿我忘在那裡的運動衣的。她端坐在那裡,那天她穿著冬季校服。和所有人一樣,肥大的外套,難看的褲子。可是她依然漂亮。她很累的樣子,滿眼的木然。一張皺巴巴的五十元鈔票掉在她的腳邊,她都沒有發現。我走過去,給她把錢撿起來,她笑笑,“謝謝。”那笑容有點悽然,或許這是我自作多情。
“很久沒見,方可寒。”我說。
“對,很久沒見。”她站起身,背起她的書包,把那張五十元裝進口袋。“我走了,江東。”她仰著頭,像個公主那樣昂首挺胸地跟我再見。
第二天我才知道,我看到方可寒的時候,籃球隊裡其他幾個人剛剛走。是張宇良牽的頭,五個人,正好是上場的人數,方可寒給他們打了八折。
我大學的時候交過幾個男朋友,也對其中的一個臨床醫學系的很認真。一個偶然的機會,我撞見他和我們宿舍一個平時跟我關係很好的女孩一起從旅館出來。我冷靜地對他說:“如果你想分手,可以直說。”他求我原諒他,發了很多毒誓,說他真正愛的人是我。我說我相信你對我們宿舍的那個女孩不是認真的,我也相信你愛的是我,但我們還是算了吧。
那些天我當然傷心,當然憤怒,當然想念他,一夜之間掉了好幾公斤。但是儘管這樣,在傷心欲絕的時候,我也知道我不會真“絕”。也就是說,我已經擁有了某種免疫力。對生活,對男人,對愛情本身。
我應該感謝你,江東。是你給我這種免疫力的,這項重要的生存技能。
十六歲的我怎能想象他會離開呢?那時聽說誰和誰分了手就像是聽說人家得了絕症一樣充滿同情並暗自慶幸:還好不是我。直到有一天,他對我說:“天楊,我再說最後一次,我今天不想吵架,站起來,跟我回去。”
他語調平緩,沒有起伏。他在命令我,他在威脅我。我甚至不敢想如果我不站起來又會怎樣。於是我站起來,慢慢地,那純粹是一種本能。
站起來的時候我很疼。是胸腔,整個胸腔。我不知道我為什麼要這樣做。我不知道這只是個開始,好戲還在後頭呢。我只是模糊地想——原來你和我不一樣。你可以沒有我,但是,我不行。
她走在十一月的寒風裡,遠遠的,我就聞到那股熟悉的濃香。我背靠著牆,耳朵裡還回旋著身後碟店裡《霸王別姬》的京劇唸白。
“好冷